松鼠桂鱼、糖醋排骨、酒酿汤圆...怎一桌子都是这般甜腻的风味。
柳尽欢脸色微沉。
“十五,你家小姐身子还未好全,怎能如此不忌口?吃这些酸甜油腻的菜色。”
十五被责怪也觉得委屈,解释道,“是小姐吩咐的,要按照柳姑娘的喜好准备。”
“尽欢姐姐莫担心,我身子已然好多了,只是最近没什么食欲。厨房还煨了粥,我一会儿喝些粥就好。”
凤椋说完看了十五一眼,十五会意出了门,吩咐厨房煮粥去了。
柳尽欢轻叹口气。“若是真的好多了,便不会没食欲了。”
“阿椋不是小孩子了,该对自己的身子上心些。儿时便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总是生病,如今长大了,十五、十六她们更是什么都由着你,更是不知晓心疼自个儿身子了。”
“你如今身子未愈,切记得要遵医嘱,少贪凉,这些油腻之物最近还是忌口,前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突然恢复饮食便去吃这些,肠胃会不舒服的......阿椋不必顾及我,这两年我的口味也变了不少,愈发爱吃些清淡的。”
来自柳尽欢的关心,本以为已经离她很远了,如今,她又重新拾得了。一阵阵暖流在她心里划过,眼睛也跟着有些热。
“傻姑娘,也别动不动便绝食,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值得你付出生命的。包括我,知道吗?”
柳尽欢值得一切。
凤椋未直接将心里的话反驳出来,只是调侃,“尽欢姐姐还是和以前一般啰嗦。”
柳尽欢似乎是转了意,又或许是知道她改变不了凤椋的决定,未再出言提及凤椋替她赎身的事。凤椋也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日的话题,这顿饭,吃的难得轻松。
柳尽欢细嚼慢咽地吃着,凤椋便摸索着之前的记忆,讲了讲她在宫里那三年无聊的日常,柳尽欢时而弯眸看着她的眼睛回应,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氛围是久违的温馨。
但两人又都清楚,她们要刻意避开多少东西,才能营造出的这个温馨外壳。
这外壳一戳就破。
饭后,两人一起去了祥缘阁。
京城的青楼几乎都聚集在一处,夜晚,这条街是整座城最热闹的地方。不过白日里,姑娘们都在房间补眠,这里没了夜晚的喧闹,反而是冷清到有些寥落。
柳尽欢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碧绿色齐胸衫裙的女子。
轻薄的衣衫松垮系着,许多地方若隐若现,显得身材更加凹凸有致。浓眉凤眸,一双凤眼格外深邃张扬,明媚妖娆的长相,只是因着睡眼惺忪,看起来反倒有些不谙世事的纯。
见到是柳尽欢,惺忪的眼睛立刻聚了光。
“柳姑…”
红袖呢喃到一半,见到柳尽欢还站着其他人,立刻完全清醒,捏着嗓子,用甜腻的声线调侃。
“尽欢,这次怎么带回来的是个小娘子啊?”
凤椋脸色沉了些。
红袖打量了两眼凤椋,边开门迎人进来,边嗔笑道。
“啧,尽欢你这眼光,还真是不错。小姑娘模样这般标致,又年轻,精力好。你啊,不吃亏。”
在夜场演惯了的人,什么话都信手拈来,而来到青楼的人,不管在外是什么身份,在这,想听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不着调的话。
凤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将红袖的话抛到脑后尽力不去多想。
祥缘阁是一个五层的小楼。京城第一青楼,接待的本就是达官贵人,装点自是十分雅致,入眼皆是红绿配色的雕花,风情却不粗俗。本就挑高宽敞的大厅,因为没什么人,显得更是空旷。
凤椋未出入过青楼,除了太过呛人的脂粉味,似乎这里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不堪。和这京城中的任何一处地方一样,这个时间点,刺眼的阳光会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出一片片斑白。
打量着环境的同时,凤椋也在有意无意地观察柳尽欢的表情,她似乎并不排斥这里,也不排斥刚刚说话不着调的女人。
柳尽欢有些无奈地笑问。
“花姐呢?”
红袖无骨似的倚着墙,也不动,直接朝着楼上大声喊。
“花姐姐!你的宝贝疙瘩尽欢回来了!”
然后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略显激动的女子的声音。
“好!好!来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丰腴女子从楼上款款走下来,步子有些急。
见到柳尽欢,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柳尽欢介绍道。
“花姐,这位是五皇女。”
花姐看向凤椋,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弯腰。
“草民见过公主。”
红袖也懒懒行了个礼,说是行礼,不过是微微屈膝罢了,身子都未欠一分。
青楼中的人都这般没规矩吗?不过凤椋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就是。她在意的只是柳尽欢的态度,和花姐眼里的关怀,看起来不是作假。
想是对柳尽欢还算不错,凤椋便也和气相对。
“花姐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为尽欢姐姐赎身一事。”
听到这个称呼,花姐面色几不可觉地顿了一下。
想是昨日出了什么意外,柳尽欢换了目标。是个女子便也罢了,只是这进展这么快的吗?才一个晚上,便替她赎身了。
意外归意外,花姐面上依旧自然地问,“昨日有人来送了一万两,说是公主府给尽欢赎身的定金,便是五公主?”
凤椋点了点头,拿出汇票。
“听姐姐说,为她赎身,共需三万两银子,这是剩下的。”
“花姐...”花姐正要接过,被柳尽欢打断。
花姐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看向柳尽欢,有些莫名。
这笔钱收着容易,日后若要还给阿椋,便是难题了,所以柳尽欢情急之下喊住了花姐,可喊住了,她却也不知要如何做。
红袖眼神好,最先注意到柳尽欢的纠结,贴心的解围,她拉过凤椋的袖子,娇软着声音道。
“五公主这般大手笔,不如将小女子也一并从这青楼解救出去可好?红袖的手艺,可不见得比你尽欢姐姐差。”
凤椋看了眼自己被红袖攥在手里的袖子,面露不悦,蹙着眉将袖子拉出来。
柳尽欢得了空,手上伸出了三根手指,再收起两根。
花姐明白柳尽欢的意思,眼中却都是不解。
这钱她最后自然是会再交给柳尽欢的。要查案,手里留些钱总是好的,能使鬼推磨。柳尽欢为何要这么做?
那刚被拉出的袖子又被红袖一把攥住。
红袖一只手拉着,一只手掩面做泣,再抬起头,眼眶已经被偷偷揉红了。
“小女子如今二十六了,年老色衰,早就不得那些年轻姑娘公子喜欢了。再继续呆在这祥缘阁,只怕是要天天坐冷板凳,公主,你就发发慈悲,也带上红袖吧,呜呜...”
若不是这两声抽噎太过敷衍,凤椋还有可能会信一些。
“姑娘自重。”凤椋再次冷漠地将袖子抽走。
与此同时,花姐也看出了柳尽欢眼神里的执意,她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红袖,在姐这就这般委屈你?”
红袖闻言,作泣声戛然而止,松开了凤椋的袖子,一秒又恢复了刚刚轻慢懒散地模样,言笑晏晏道。
“花姐这说的哪儿的话,花姐对我好,红袖那都记在心里,我可是要在这祥缘阁养老的。”
这人变脸变得真快。
凤椋看向红袖,正巧红袖的视线也扫过去,两人就这么对视上。
对面的眼睛明亮清澈,像一汩清泉,可真看进去,又让人觉得这是一潭能洞穿一切的幽潭。
这些年她在祥缘阁也见了太多的达官贵人,又大了面前的女子好几岁,早就不该怯才对,红袖却生生被看的不自在,率先收回了视线。
“公主,这尽欢啊,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外地挖来的,她也争气,一来便做上了我这祥缘阁的头牌,给我这招揽了不少生意。”
听到花姐的声音,凤椋也将放在红袖身上打量的视线移开。
“尽欢人美,心也善,所以我心里其实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看。她以前受了不少苦,今日能得公主青睐,也是她的福分,想是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凤椋明白花姐的意思,接道。
“花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一辈子护她安康。”
即使知道是假的,听到花姐托付终身般的话,对象还是阿椋,柳尽欢还是颇有些不自在。偏偏阿椋还回应的这般认真。
才刚见一日便轻易许诺一辈子,在祥缘阁这么多年,这种话花姐早便不信了。花言巧语也好、山盟海誓也罢,就算当下出自真心,以后还都是一样的不可靠。
花姐笑了笑,道。
“公主是爽快赤诚之人,既对尽欢是真心,本该的三万两银子,便一万两就成。就当是我拜托您,日后尽欢若是犯了什么错,还请您对她多些宽容。”
祥缘阁头牌,单单是这个名头,三万两银子便不算是虚高。
凤椋有些意外,却也不会拒绝。
花姐上楼去取柳尽欢的身契。
凤椋回头看向红袖,问。
“红袖姑娘是胡人?”
红袖点了点头。她的五官偏向于浓艳一卦,少了些中原女子的细腻,凤椋能看出来也不奇怪。
“可会说胡话?”
“胡话?”
红袖脸有些黑,这是在讽刺她刚刚是在胡言乱语吗?
看来这五公主和出入青楼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便是这样,一面爱这青楼女子的风骚,一面又自诩清高,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们的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