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铮眼底含讥。

    追究?怎么追究?

    把人从坟土堆里刨出来再鞭上几鞭?

    皇帝似也觉得这话有些欠妥,咳嗽两声道:“咳咳,朕的意思是,这次函谷关大败,乃是由宵小作祟,所以这罪魁祸首嘛,当然该是那盗图之人,你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平靖侯两腿发软差点跪下。

    晏铮抬目:“皇上以为,盗图之人是谁。”

    “大理寺不是已经查清了吗,是你先前救的那名孤女,叫阿、阿什么来着,朕判她死刑,车裂如何?”

    晏铮眼底冰冷。

    皇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拿阿蕉当元凶,可不就是要保下平靖侯吗?

    苏南天听到这话大松口气,连声高呼:“皇上英明!”

    “你住嘴!”皇帝狠狠瞪他一眼,苏南天缩头,皇帝又道,“安宁侯,朕也知道此事是委屈了你,不过事已至此,你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样吧,朕晋你为安国公,再封你夫人一个诰命,还有文景那孩子也封为世子,你意下如何?”

    一个国公、一个诰命、一个世子,在吝啬的皇帝手上已算大方。

    可在皇帝眼里这么几个轻飘飘的爵位,就能抵晏家六条人命、抵战死的十万将士,晏铮紧握的指尖,已不觉陷入掌心……

    “皇上,晏家,冤枉。”

    他启唇只吐出这六字,字字千钧。

    皇帝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何尝不知冤枉,可平靖侯不能死,否则太后娘家绝后,她老人家会发疯的!

    因此皇帝递了个眼神给顾相,顾相也不能再装死,只好道:“安宁侯,皇上知道晏家冤枉,也知道您心里的委屈,可这大错已经铸成,人总是要往前的……您若是觉着几个爵位不够,大可向皇上提一提您想要的,是吧?”

    皇帝闻言瞪了眼顾相,这不是叫他狮子大开口吗?

    顾相也无奈,天家犯下这等大错,还要遮掩,那不只能求着对方先开条件吗?

    君臣之间的互动晏铮并没有错过。

    他恍惚立于殿上,心中那股荒谬的感觉愈发严重。

    何时起,公理、人命,都是可以交易的了?

    “皇上,罪臣只求一事。”

    他淡淡拱袖,清淡眉目霎时间霜寒雪冷:“平靖侯必须死!”

    皇帝大怒:“晏铮!朕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晏铮维持着拱袖姿势一动不动。

    “好、好!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你家老太君前几日还要逐你出门,你就不怕朕给她一道旨意,让你连这晏都姓不成?”

    天子震怒,顾相平靖侯等人纷纷跪倒。

    唯有晏铮安坐于轮椅之上:“皇上若执意如此,臣甘领君恩。”

    哗啦——

    御书案上的奏折被尽数扫落。

    尹顺慌忙道:“皇上息怒,安宁侯想来也是没绕过弯儿来,稍后定会明白您的心意!”

    “明白?朕看是你没明白!这晏三口口声声,就是要平靖侯给他偿命!”皇帝说完,又扭头看向晏铮,“朕倒是好奇,你父兄不顾陷阱执意追击,即便没泄那城防图,他们也是死路一条!你不去找南蛮人报仇,为何就盯上平靖侯了?”

    晏铮平静抬头:“因为,他害死了臣的大哥。”

    其他人的仇,都可以后面报。

    唯独晏荀,他从函谷关爬出来的那天起就发过誓,一刻不等,必拿人头祭他!

    皇帝说不出话来,为兄报仇本也在情理当中。

    可恨这平靖侯,为什么非在两军交战时生事,弄得他现在骑虎难下!

    平靖侯看出天子的犹豫,砰砰磕头:“皇上!您莫听那安宁侯胡说,臣根本没派人去偷城防图,都是他诬陷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