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月收到信息怔忡许久,她手指贴在心口,迅速回拨了信息过去,是管家接听的。
管家语气比较急,“这边比较忙,回头跟你聊。”
“她怎么样有事没事,腿怎么回事?”施明月语气很快。
“还在医院,现在没法下床。”管家说。
施明月:“具体怎么弄得,怎么会突然摔了腿。”
管家:“先挂了,晚点去医院跟你说。”
然后,直接挂断了。
再不挂断就要露馅了。
肖灯渠劈开门,纵使肖沉越性格儒雅也发了脾气,把肖灯渠痛批呵斥,肖沉越直接让她再也别想出这个门。
肖沉越手撑着墙明显被气得够呛,甚至,他愤怒的无法理解肖灯渠的行为,“你疯了啊?”
管家说:“先生,先顺着她。”
肖沉越视线冷冷地扫过她,“管翎,你是不是把她惯坏了。”
惯坏了吗?管家来这个家里接手照顾肖灯渠时,肖灯渠不就是这样吗?
“爸爸,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坏掉,是个乖孩子。”少女清澈的眼眸在夜里闪烁,仿佛坠了满天的星,纯真懵懂的望着他,“超乖。翎姐姐每次教育的非常好。”
肖灯渠抿着唇,讨好地说:“爸爸,你不要生气。”
很乖,乖到说不出的乖戾。
肖灯渠继续认错:“我再也不敢了,只是门关着不知道怎么办,我超害怕的,万一琴弹得不好,没有书读怎么办。”
尽管她眼睛湿润,谁都知道肖灯渠是装的,肖沉越手背攥紧,额角青筋跳动。肖灯渠无法理解似的问,“嗯?爸爸是生气了吗?”
当夜,肖沉越下了死命令不准肖灯渠出门,肖沉越房间被劈开,这地儿没法睡,他并没有换房间,夜里司机开着车送他去了酒店,肖灯渠趴在自己窗户前看着这一幕,狠狠的哼了一声儿。
终于滚了耶。
肖沉越到底是不了解小孩子,两年,足够一个十六岁少女变成一个十八岁的乖戾病娇。
挂了电话,施明月心里一直不平静,发尾湿漉漉贴着脖颈。她随手捏了两下,拿起手机再打过去,那边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又发信息过去询问。
腿怎么摔断了呢?
怎么手机就到管家手里呢,肖沉越不给手机呢,还是其他原因?很严重吗?
施明月坐在椅子上,头痛的担心着肖灯渠,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
手机弹进来一条信息,施明月立即去看,是程今发过来的。
程今:我回京都了,你现在是在学校吗?
施明月手撑着下颚,她回了个不在。
程今给她打了电话过来,施明月思考后接了,程今知道肖沉越回来的事儿,关心的询问了两句。
程今说:“其实肖灯渠完全是被她爸宠坏了。”
“不应该。”施明月说:“她爸对她很严格,睡觉都得盯着她闭眼睛。”
程今说:“她小时候是真的很受宠。肖灯渠是在国外长大的,三四岁才回来,她一直跟她爸生活,别人有的她一定有,要什么买什么,玩具什么都给买,她爸恨不得什么都给她……”
“等等。”施明月听到关键,“肖灯渠在国外长大的?英国吗?”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她爸一直在英国,她妈去世的很早,生下她的没两个月车祸去世了,她一直跟着她爸在国外生活。”
“那她英语岂不是很好?”
“英语非常好,刚回来还不适应呢,别人说话她听不懂,她跟人吵架吵不赢,有时候会打架,她打架挺厉害的,就是小孩子会一点阴招,她爸会出面维护她,只是让她道个歉。不管她犯什么错,只要道歉就行了。”
施明月愣住,肖灯渠英语非常好,又和程今聊了两句,程今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施明月表示暂时回不去,家里忙。
“那你妈妈好点没?”程今问。
“好很多了。”施明月闷声说着,“你的意思是我没必要担心肖灯渠?”
程今笑,“肖灯渠怎么了需要你担心?她有她爸爸,有管家,别墅上上下下全是人,你能做什么?她爸可能真的严格,但绝对很宠溺她。”
程今问她家的地址,说给她寄点东西。施明月婉拒了。
“别想着肖灯渠的事儿了。”程今劝道。
肖灯渠怎么看都不是乖孩子,自己都被她骗了几次。
施明月回了个知道了。
躺在小木板床上,空气里是淡淡的粉尘味儿,施明月刚回来,晒了一床棉被铺在下面,把被套洗干净了盖,旁边只有一台小风扇在呼呼的吹。
高三那些个夜晚里,邹慧琴和施繁星在一起看电视,她坐在板凳上疯狂刷题,借着昏暗的灯光不停的背知识点。
那时候她的心理压力很大,很怕停下来,总想着,快跑快跑,跑出去看看广袤无垠的世界。
施明月回忆着,翻了个身,又想到在肖家别墅的最后一夜,肖灯渠抱着娃娃各种抱怨,她偶尔应一两句,却没有那么置身事外。
很奇怪。
施明月觉得这里是她的阶级,她不喜欢要逃,可肖灯渠那遥不可及的荣华,她又自知无法涉足。
如今她站在分界线上,不知道去哪儿,上一层的肖灯渠扯着她,下一层的原生家庭拽着她。
施明月啊施明月啊。
怎么变得这么迷茫了。
施明月再翻过身,拿起手机发信息过去:肖灯渠,你好点没?严重吗?
施明月做了个梦,梦里肖灯渠被狗追着咬,她拿着棒子过去帮忙,好不容易把狗赶跑了,以为没事了,发现肖灯渠被咬得血肉模糊,她叫救护车来,救护车怎么都不来。她特别难过特别难过,抱着肖灯渠一直哭,求她别死……
画面一转,她又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三的考场,她握着笔面对曾经的题,纵使大学没有松懈过,但面对高三的题目她慌张又害怕,写的时候各种不确定,觉得自己再考不出曾经的好成绩……时不时脑子还在想,肖灯渠会不会死掉。
醒来时,施明月呼吸艰难,脖颈出了一层热汗,眼尾潮湿,好像是看肖灯渠被狗咬坏了,哭出来的。她缓了许久爬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嗅着外面不算新鲜的空气,入眼是清脆的绿色。
手机收到信息,舅妈发的:中午来家里吃饭,你舅舅去接你,还是你自己公交过来。
施明月:我自己过去。
舅妈:想吃什么给你做,现在赶紧说,晚点买不到菜,你想吃都没得吃了。
施明月:谢谢舅妈,我吃什么都可以。
舅妈:你真是,吃都不会吃,就不是个享福的命,吃排骨,还是吃鸡?
施明月想了想,没什么胃口,打字:鸡。
舅妈又发了语音过来,絮絮叨叨说这不是会吃吗,想吃什么就说,怎么脑子那么锈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施明月家在县城边缘,去医院骑电动就二十分钟,只是离舅妈家远,一个在南门一个在西门,骑过去得大半个小时了。
这次她回来发现,她们后面的小房子推倒弄了自建房。前几天听舅妈跟她说一套十八万,五层,一梯两户,底下还有俩车库,快近两百万了。她们家位置还好些,只要给那地儿卖了,跟人家商量着对半分,新房子有了,钱也能分到个几十万。
说白了也是命不好,施明月收拾好自己准备骑电动车过去,湖省多桂花,今年的雨还没落下来,处处都飘着馥郁的香。
到小区门口施明月又给肖灯渠手机发信息:她现在好点没有啊?
施明月很担心,怕像被狗咬,没人照顾她,她腿的会留下后遗症。
管家:不是特别好。
施明月:究竟怎么摔的?
肖家院墙非常高,肖灯渠不一定爬得上去,应该不是摔的,那是在家里出了什么事故吗。
那边没有回了。
施明月到舅妈家了,先过去帮忙洗菜。
舅妈回来的时候,施明月已经帮忙把饭煮上了,舅妈说:“那你能做菜,我就不做了,正好歇会儿,累死了。”
施明月应了声好,舅妈坐了会儿进来炒菜,说她实心眼,让她做就真的做。又看她时不时擦手去看手机,“怎么了,谁找你啊。”
施明月不善言辞,只是摇头,开饭的时候舅妈把鸡腿夹给她,让她吃。
施明月说:“舅妈,之后我读出来,不会忘了你的。”
“说什么呢,忘不忘不是你的事儿,你妹那才是不能忘,你又没吃过我家几次大米。”
说着说着又催她多吃,给她加了很多菜。
“你还是命苦,不是我讲话难听,摊上这么个妈你倒血霉,好在你妈脑子还有点清醒,砸锅卖铁让你念大学了。你让你妹早点回来把书读完了,不然以后能做什么,嫁给像你爸那样的人?”
“在学校遇到好的、家庭条件好的男生,可以去谈着试试看,毕竟是大城市,别留在小地方,能飞出去早点飞去,嫁个好男人不知道要少吃多少苦。”
施明月说没考虑那么多,舅妈说:“没谈你一直看手机?我跟你舅处对象都没你这么频繁。”
施明月扒拉着米饭,“没有谈恋爱。”
舅妈不信:“茶饭不思的,还没谈。”
施明月说:“没空去想这些,学校很忙,也不太喜欢男生。”
舅妈沉默了一阵说:“要是喜欢女人也可以试试,你不喜欢男人也正常,别管那么多。”又给她夹鸡肉,“都是你爸的错。”
施明月没说话,舅妈突然笑起来说:“明月,你不会真是吧?”
施明月一愣,没想到舅妈会这样套话。
舅妈笑了一会儿,也没纠正她什么,“像你这样应该有心理阴影,也不敢要小孩儿,其实跟谁在一起都没事儿。”
吃完饭,舅妈回老家前把钥匙交给她,提醒她菜都在冰箱,让她过来做饭,别节省,又提醒她说:“跟你说个事儿,上次你转回来的钱,你妈没用,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留意一下。”
有时候施明月会把钱给舅妈,毕竟舅妈帮忙做饭还照顾着,她能给一点是一点,但舅妈基本没用,帮着拿去交了医药费。
施明月骑着电动去医院,到病房只是坐在床边,邹慧琴吃的慢,两个人话少,基本不交流,施明月偶尔提醒她小心烫,邹慧琴对着她笑,邹慧琴哪怕病了,骨相也能撑出美感。
邹慧琴问她回来耽不耽误学习。
“不耽误。”施明月回。
“学费还有吗?”
“奖学金下来就有了。”
“生活费呢?”
“有助学金。”
施明月回的淡,邹慧琴几次想跟她说话,找不借口,最后开口说:“给我拿下水。”
施明月把水递给她,邹慧琴捏着喝了两口,“暑假做家教去了吗。”
施明月点头。
“累吗。”
“不累。”
“嗯,是不是瘦了。”
施明月最开始瘦了,后面养回来了,本来施明月想回来看看直接走,现在正是收花生的季节,舅妈也忙,家里还开着早餐店,邹慧琴做完这几次透析情况稳定就可以居家治疗了。
邹慧琴说等回去了就可以干点事了,也不太累,喂点鸡鸭,找点手工做做,帮舅妈洗洗菜刷刷碗,熬个汤料什么的,干点活心理状态也好。
施明月安静的听着,问:“医生怎么说。”
“饮食注意,干点不那么重的活可以的。透析费有医保报销,用不了多少钱了。”
“嗯嗯。”
施明月抬头,说:“不是说得换肾……”
“不想那些。我现在恢复挺好。”邹慧琴说,“过几天你妹妹就回来了。”
“嗯,挺好。”
手机振动,收到信息
肖灯渠:她不怎么好。
施明月心一紧,不怎么好是多么不好,她用力掐着手机。
肖灯渠:你会来看她吗?
肖灯渠:你什么时候回来?
施明月:月底。
肯定得等舅妈忙完啊。回来也是想着农忙了,舅妈能帮忙照顾这么久,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想说忙,又不想说忙,最后还是起身走到病房外,她打语音电话过去,那边并没有接。
施明月有一瞬间是很想看看机票。
肖家的家教面试安排在下午,由女佣带到家里,别墅里的人看到心里都感叹,这完全把施明月当模板找。
学历、身高、年龄。
管家下来接待新家教,她心里忍不住去想,肖沉越不回来也挺好,至少家里这一位还看着像个正常的。
不然,肖灯渠不正常了,其他很多人都要跟着不正常。
管家认真看她的简历,看看除了上面理科,她还有没有其他课程可以教学的。
这样家教留下来了,施明月的位置也没有被替代,两个大神金的任务都能完成了。
肖灯渠过来了,瞥了一眼新家教,突然问她:“我要是我被狗咬了,你会让人跟我道歉吗?”
家教说:“肯定会呀。”
肖灯渠摇头,“你就不应该让我被狗咬到。”
家教“啊”了声儿,内心有点无语,想吐槽了,我是应聘家教,又不是干保镖的活,打疫苗还得几千呢。
肖灯渠问管家,“嗯嗯,爸爸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管家:“差不多。”
肖灯渠:“他又没死掉,为什么生我的气?”她不理解的皱眉,坐在家教旁边的椅子上,“什么时候把身份证给我,我要买机票。”
管家:“我会请示先生的。”
说罢,她看向家教,“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如果确定被录用我会给你发邮件。”
“好的,谢谢您。”家教拿起包,肖灯渠抬起手笑着和她拜拜,脸上笑着,样子可爱。家教:好强的颠感,感觉要提着头干卖命的事儿
肖灯渠皮肤状态好,白里透红,似夏日阳光下的一抹轻盈的奶油,就是可爱的雾感少女,偏,那一双大眼睛太亮了,水盈盈,幽静静。
上一任家教绝对是非常缺钱,无视她身上那些气息才干这个活。
家教走的时候还听着大小姐说:“要不还是把门劈开吧,我觉得爸爸还是得听我弹琴。”
家教跑的比兔子还快。
管家是真感觉这个班没法上了,父女俩非要犟。
管家说:“我会跟先生商量的。”
“让他给我点钱。”
管家感觉难度系数很大,肖灯渠认真地说:“老师家里很贫穷,我过去不能花她的钱,她妈妈还生病了,也需要很多钱呢。我不能成为她的负担。”
她叹气,“真是的,我处处为老师考虑,她却抛弃我。老师真是个坏女人。可是……我居然有一点点不舍得报复她。”
下午六点,管家给肖沉越发了一组照片,肖灯渠破坏力实在太强了,家里人都怕她了。
管家:顺着她吧。
肖沉越这一天没闲着,他取了几份家里的监控在酒店看,肖灯渠的生活很枯燥,除了家教来她接触不到什么新鲜事物。
如今再看,肖灯渠似乎把家教当成了投喂给她的玩具,用各种方式玩起了游戏。
直到,施明月来。
肖灯渠在阳台看到程今亲施明月。
肖沉越倒不知道施明月和程今还有这一层关系,自己女儿居然是个小三,一直撬表姐的墙角。
肖沉越并没有想过让施明月走,毕竟,施明月是迄今为止待的最久的家教,且,肖灯渠成绩蹭蹭只往上蹿。
但是,肖沉越也是真的没想到,肖灯渠这么乖戾。
肖沉越并不想屈服,想找到管理肖灯渠的办法,他不信扭不过来,肖灯渠毕竟是他的孩子。
肖沉越还在消化肖灯渠撬墙角的事儿,他收到信息。
管家:大小姐跑了,你也不想她提着电锯去酒店找你吧?
施明月愁了整个下午,时不时看手机信息,最后一次跟肖灯渠聊天,是管家问她家在哪儿。
夜里施明月在医院陪床,早上给她妈收拾完,做完检查准备去舅妈家里做饭,刚出来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樟树下,肖灯渠坐在轮椅上抱着双臂,阴影笼罩着她,那一瞬间,施明月手中保温桶晃了晃。
肖灯渠来了……
肖灯渠表情阴鸷,眸子紧盯着她,活像来抓逃跑的爱宠。
短短一瞬,肖灯渠唇角上扬,她轻哼了一声儿,“终于找到老师了呢,我超级生气呢。”
施明月心悸,有些害怕她这样说话,朝着她走过去,看她包扎着的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肖灯渠扯扯裙子,盖在上面,说:“没事的,就是断了,走不了路而已,反正没有死呢。”
施明月问:“你怎么来的?”
“爬过来的。”
施明月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肖灯渠在生气,施明月也杵在原地,肖灯渠说:“我真的很想老师呢,废了很大的劲,很大的劲来的。”
施明月不知道她的腿怎么回事,说:“你住哪儿?”
“不知道,我爸爸说我来的话,他就不管我了,我是死是活都没关系。”肖灯渠说。
施明月走到她身边,半蹲着,她想看肖灯渠的腿,但是肖灯渠没让,说:“老师也不关心我,看这个有什么用呢。”
施明月手顿了顿,还是轻轻把裙子提起来看肖灯渠的腿,“包扎,怎么这么……”
“我自己包扎的。”肖灯渠说。
“医生没跟你弄?”施明月问。
肖灯渠说:“我说了呀,爬出来的。”
施明月一时不知道真假,愣了几秒,她说:“没上药吗?”并没有闻到药水的味道。
肖灯渠嘶了一声,“老师,你弄疼我了。”
施明月其实想重新给她包扎,赶紧松开手,“医院就在后面,我带你过去看看。”
“老师,先治治我的心伤吧,被抛弃的我,心里超级难过呢。”肖灯渠歪着头看她,那眼尾带着晨光,好像要哭了呢。
施明月的手被肖灯渠抓住放在心口,肖灯渠说:“老师,这是第一次我在游戏里当了输家。”
施明月没听明白,仰起头,被阳光刺了眼睛,她眯起了眸子。
肖灯渠只是抿唇,因为没有爸爸的允许不能偷偷跑出来,不然就不乖,是个坏小孩儿。
但是,我跑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