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群第二次惊诧了。
连最为沉稳的郑副将都难掩惊讶，抬头看向穆十娘道：“大帅方才是说……”
“对。”穆十娘拍了拍郑副将肩膀，将手里的长枪递给了他道，“怎么？你是不愿意？”
郑副将连忙摇头。
怎么会不愿意呢？
不想当大帅的将领不是好士兵。
更何况，他出身将官世家，本身就极具才华与天赋，乃是难得一见的帅才。
如果没有穆十娘横空出现，将这一批军士都揽入旗下的话，他其实已经摸到了帅令的门槛了。
在距离目标最近的一刻，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抢了位置，多年心血化为了乌有。
饶是他面上从来不显，训练出征时也一样的英勇无畏，可心里不是没有一些怨气的。
今日夙愿一朝达成，他很难说不惊喜。
“只是……”郑副将迟疑着道，“末将本就并非大帅嫡系，方才还那般挑衅过大帅，纵容手下给大帅下绊子……此前的表现实在并非忠心。大帅却如此破格提拔……”
穆十娘直接问道：“那又如何？”
郑副将又是一怔。
众人也都愣住了。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纵然所有帅将没有明说过，但用人时都是有着亲疏的。
所有人都爱对自己忠心的嫡系。
缓缓环视了一周，穆十娘朗声道：“这就是我穆十娘现在要告诉大家的了。以后在我穆十娘这里，没有嫡系旁系之分，所有人唯才是取。”
她先看向了郑副将道，“你很有才，是能够担起帅任的，我不想浪费一个人才。”
又看向了那十九人道，“在前几天的全军大比武里，我已经注意到你们了。你们也很有能力，都是足够让我重用的人才。”
她再随手指了几个人道：“你、和你，我记得现在还只是一个千户，回头就去我帐篷里领升迁令，都升为副将。”
又指了十来个人，“你、还有你、你们，你们如今的职位倒是算不得很低了，却还是不配你们的才能，回头都可以升一级。”
最后她指向了一个略胖的人，“我记得你如今居然还在伙头军里当伙夫，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
“明天就调到我帐前，给我当一段时间亲卫再说。”
十九人又是惊喜又是茫然，面庞哪还有半分不忿不甘，纷纷跪地连声道：“多谢大帅提拔。”
不再管郑副将在想什么了，穆十娘转而看向底下所有士兵道：“方才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
“从此这全军大比武，每半年会举办一次。”
“无论你们此前是穆家军，还是盛家的人，或者是别的将军手下的，甚至未来可能是夏朝，或者陛下手下的，只要你有才能想出头，就自然有你出头的机会。”
“唯才是举，不问过去、不问出处，只要你敢来。”
郑副将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大帅，你就这么将职位与权柄交给我们这些挑衅过你的人，就不担心我们从此心有反意吗？”
穆十娘轻巧笑了：“你觉得你们有那个能耐吗？”
郑副将登时一噎。
方才的打斗结果还历历在目，他实在不能说自己在战术或个人武力上有任何赢得过穆十娘的地方。
穆十娘的大胆是有底气的。
同时他又不自觉地心生一股轻松，跟着这么一位个人实力强悍，赏罚分明，心胸宽广，容得下手下发展的大帅，显然对他对所有士兵都是一个自由又畅快的事。
然后他想起此前对穆十娘女子身份的揣测，又是一阵好笑与自惭形秽。
世间有眼无珠，不知女子腹内锦绣乾坤者，随口对女人下了‘狭隘’、‘小心眼’、‘睚眦必报’、‘妇人之见’等评价，他竟也跟着胡乱信了起来。
这等胸襟、这等大气手腕，这等宽宏眼界气度，世间纵有几名男儿能及呢？
这个消息实在能算得上震撼与欣喜，其他士兵也都难免交头接耳起来。
士兵群里响起了难以抑制的议论声。
一些人看穆十娘的目光已经变了。
一个空降而来挤走他们老长官的娇滴滴蠢丫头，与一个胸怀广阔眼界极远，出手大方敢于任人用人，给所有人向上爬机会的大帅，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若是……这些二十人可以，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人皆有进取心。
以前是深觉没希望就罢了，一旦稍微有了些许希望，谁又不想要往上爬呢？
影二几人对视一眼，都是眼睛一亮。
作为初来乍到的旁观者，经历过此前的白眼与冷待，他们能明显感受到气氛改变。
只当众打了一圈架，授了一圈官，又说了一圈许诺，无声无息间整个军营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了。
果然是大小姐一贯雷厉风行的手腕。
……
一众士兵似还有问题要问，穆十娘却不愿意招待了。
她随意拍了拍手，朝后头招呼了一声，才跳下了擂台道：“打了一天的架，又看了这么会儿热闹，大家都不饿吗？我让人准备好了饭食，马上就送过来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都先吃饭。”
众人一番话压回了肚子里，刚准备说一句大帅体贴士兵，就闻到了一股勾人心魄的肉香味。
“好像……是肉的味道。”
“真的是肉味。”
“好浓郁的排骨香味，还有蹄髈的味道，是我闻错了吗？”
“好香、实在是太香了。”
……
在众士兵垂涎欲滴的嘈杂议论声中，一连二十个还装着冒着滚滚热气大桶的大车被推了出来。
在更加浓郁的香味里，伙夫先后依次揭开了盖子。
第一个一人高大桶里，分明是飘着一层浮油，碗口大的猪肉块还隐约可见，腾腾冒着热气的蹄髈黄豆汤。
第二个一个高大桶里，则是一整桶的香喷喷白生生的大馒头。
第三个一人高大桶里，是整整一桶的白生生的煮鸡蛋。
第四个一人高大桶里，是整整一桶还散发着香味的小米饼子。
第五个一人高大桶里，是一整桶散发着浓郁香味，还隐约可见小小肉块翻滚的鸡肉汤。
……
登时所有人的眼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