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七皇子府。
校场。
晨起,宵禁才刚刚结束没多久,清透日头尚未晒满整个皇子府,白砖黑瓦的外墙上被拖出一大片淡金色树影。
七皇子府的角门处已排起了龙一般的长队。
两个管事模样的人维持着秩序。
与寻常围在皇子府门口的朱门勋贵与朝廷官员不同,今日长队里的人大多衣着普通寒酸,甚至有不少连鞋都穿不起。
一切皆因楚七皇子府在招护卫。
标准十分简单。
不计较出身与识字与否,只要能通过七皇子府的考核当场举起一个巨大青铜鼎,与徒手打烂一块青砖,以及两两对峙摔跤获胜,就能被正式聘为七皇子府的护卫,拿一个月三两银子的饷银。
望着排成长龙的人群,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靠在青砖墙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可无不可地抱怨着。
“也不知道七皇子怎么想的,放着陛下拨过来的那一大批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不要,偏生点名要这些民间的野路子。”
“要我看这群野路子鱼龙混杂的,才真正是不靠谱呢。”
“你看看那个人连刀都拿反了,刀锋对着自己,一见就是从来没和人真正干过仗的。真遇上了什么事,还指望他们能保护殿下?”
一名管事撇了一下嘴:“前段时间的事没听说吗?从宫里拨过来的侍卫刘达又是给七皇子戴绿帽子,又是被人收买诬告七皇子,闹得七皇子在陛下面前丢了一个大脸,差点没能当场身败名裂。”
“有这一个前车之鉴在先,七皇子哪儿还敢相信宫里的侍卫啊?”
“他现在大肆招这些民间侍卫,还不是想着这些人底子干净,又打小就穷苦惯了,只要经过他的亲手训练,将比那些骄奢惯了的宫廷侍卫要更值得信任。”
“这话说的倒是……”
……
几人在议论当中,无人注意到一名身材壮实、黝黑屠夫模样的人,成功通过了三项考验,被收入了七皇子府护卫队伍。
盛夏清晨炽热发白的阳光照耀着,七皇子府前院高高飞起的珐琅蓝檐角下,他与一众同时通过考核的护卫们一起,被引入了七皇子府的前院角房。
在即将离开校场时,他朝那高大幽深的院落群投去隐晦一瞥。
眼底,恨意昭然。
他是豆腐陈的未婚夫。
改名换姓后的张屠夫。
……
同样在看七皇子府廊下飞檐的并不止一人。
正房。
匆匆地快步走了出来,楚七皇子就一眼看见夏六皇子着一身雪白衣衫,背着双手立在廊下,似在静静思念与凝视着什么。
夏六皇子本就生得妩媚阴柔,眼波流转间的婉转勾人胜过女子太多。
又因为年少长身体时,在夏朝冷宫里受了几年罪,他虽然身材颀长不输寻常男子,却拥有一副格外羸弱的身形,与纤纤一握的腰肢。
此时沐浴在如水般泼洒而入的满窗阳光下,猝不及防的回眸顾盼间,夏六皇子竟比传奇话本里秦淮河畔的绝色花魁更加勾人七分。
楚七皇子唯一弱点就在于女色。
甫一瞥见养眼的这一幕,他喉结就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眸底浮现了熟悉的垂涎:“真真是一副难得的好皮囊……”
“赖鹰……”
身旁侍卫赖鹰一见就知自家主子犯病了,忙开口提醒了一声:“殿下,夏六皇子已等候多时了。”
听见背后有声音,夏六皇子立即循声扭头看去。
瞥见楚七皇子眼底尚未散去的熟悉垂涎,他眸底眼神暗了暗,面庞闪过一丝阴冷与憎恶。
但他到底是老谋深算之人,并未将情绪直接表现出来,而是淡淡地开口道:“七殿下这廊下的珐琅蓝漆就的如意云纹倒是别致。”
一听‘夏六皇子’几字,楚七皇子就清醒了过来,忙尴尬地跟着附和道:“是请的京城老字号程术木家的手艺,用的是西域那边来得好颜料,听说得用某种沙里特有的小虫子磨,光这一桶颜料就花了黄金百两。”
“若是六皇子喜欢,本王立即让人将人和颜料都送你一份。”
这本就是寻常人交际套之语,楚七皇子以为夏六皇子只会敷衍几句,并不会真的要这一份馈赠。
谁知夏六皇子竟一口答应了:“那夏某人就多谢七皇子的馈赠了。”
“恰好一位家族姐妹即将生产,我准备送她与她孩子一座玲珑书阁,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匠人与颜料。”
“这颜料色泽独特素雅,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在与夏六皇子合作前,楚七皇子也是派人调查过夏六皇子的,知晓他年少得势与炙手可热,与被穆老爷子射了胳膊后,惨遭夏帝抛弃幽居冷宫的悲惨经历。
大抵也是因为这份经历,夏六皇子锻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待自己生命与他人生命都格外淡漠,对所有人都极为疏离冷淡,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亲近的人。
如今却突然来了一个家中姐妹?
有趣!
但楚七皇子聪明地并未表现出来,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道:“不知夏六皇子今日特地上门寻我有何事?”
是的。
今日是夏六皇子主动寻楚七皇子的。
一大早接到夏六皇子登门消息时,楚七皇子还沉浸在府中姬妾的温柔乡里,如今是匆匆披衣出来迎接的。
“也没有什么大事。”夏六皇子淡淡地道:“穆十娘的温泉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七皇子你有任何打算么?”
楚七皇子当然知晓这件事,胜券在握地自信一笑:“我需要有什么打算么?”
“再过半个月,她不就要去夏朝了么?”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虞太尉与镇国公、还有东阳侯府先后被灭门……”夏六皇子沉声地道,“本王不信七皇子没有察觉,这背后是那丫头已经发现了真相。”
楚七皇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当然知道她可能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我也知道她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否则她就不会暗中对付虞太尉与镇国公,而是会当众揭露出所有真相了。”
“我不同于镇国公与虞太尉,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拥有着父皇与一大群朝臣的支持。”
“她没办法在半个月内扳倒我的。”
这也是楚七皇子有恃无恐的理由。
正如夏六皇子所说的,虞太尉与镇国公、东阳侯府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知晓了穆十娘的手段有多厉害。
他不想与其硬碰硬。
左右她都要去夏朝和亲了,他暂且躲一阵还不行么。
夏六皇子猜得到他的心思,当即淡淡道:“如果我说,穆十娘手中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呢?能让你我立即下大狱的呢?”
楚七皇子腾地站了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