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场温泉拍卖会震动的，不止是十一皇子府的人。
鸿胪寺。
苍翠苑。
‘苍翠’二字取得是楚朝传统文化里‘迎松’的形象生长在高山料峭的山壁之巅，常年枝叶苍翠碧绿生机勃勃，向来的方向张开欢迎的双臂。
这是鸿胪寺里最奢华有格调的一个院子。
为了彰显身份与地位和重视，这院子历年来只属于夏朝来使。
寻常其他更偏远的小国来使是绝无缘踏入的。
住在其中的夏六皇子却并未感觉开心。
“你是说穆十娘在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山上，走了狗屎运地找出了十个温泉，就空手套白狼的赚了一百万两银子？”
甫一踏入楚朝境内，夏六皇子就在关注楚朝动向。
自昨日在城门口吃了一个大亏，几乎弄丢了半条命以后，夏六皇子对楚京城的风吹草动就更是时刻留心了。
他因而也知道了楚京城的两宗新要闻。
对于包括镇国公府与十一皇子府在内的数个楚京城高门，在一个边境商队身上投了大笔的钱，并遭遇了一场请君入瓮的骗局，最后落得投资血本无归的事，他只简单过问了几句。
他格外在意的是，鬼獐子山发现温泉并即将举办拍卖会的事。
尤其，鬼獐子山属于穆十娘。
“并不是空手套白狼。”暗卫小声纠正道，“楚朝监察属的王长官与穆姑娘买鬼獐子山时花了五千两。”
夏六皇子当即就气笑了。
五千两，对于寻常人家自然堪称一笔横财，足够让楚京城一个普通家庭舒舒服服活上十辈子。
但对比一百万两银子，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一百万两银子，堪比十万两金子了！
尽管已过了一晚，夏六皇子仍对因穆十娘而被迫献给楚帝的十万两金子耿耿于怀。
他恨穆十娘与楚帝入骨。
穆十娘狡猾心狠强势可恨，如一条美丽却剧毒的冰冷毒蛇，轻而易举间就坑掉他半条命。
楚帝年老成精贪婪可恨如恶狼，明知那一笔横财不是自己的，却还主动将其吞了个干干净净。
一想到刚到手就没了的家底，夏六皇子就恨不得亲手手刃二人脖颈，再将二人骨头一寸一寸拆下来晒干，再磨成了粉喂狗喝下去。
怀揣着这等恨意，他心痛如绞彻夜难眠，并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起来就定要让穆十娘好看。
谁知就是刚一睁眼的功夫，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听到了穆十娘捡漏发大财的事？
对夏六皇子来说，这比直接杀了他还痛苦。
“那楚十一皇子竟就是个傻子么，随随便便就把一百万两银子给贱卖了出去？”夏六皇子咬牙切齿地骂道，“还有那楚朝皇帝竟也是眼瞎么？就这么被一座温泉庄子轻而易举收买，而看不见后面那十个温泉庄子了？”
“怎么吞本殿下十万两金子时，倒是耳清目明腿脚利索？”
侍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夏六皇子，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回禀殿下，穆姑娘很擅长识人。”
夏六皇子咬牙不语，却也明白侍卫的意思。
楚朝文化崇尚仁孝礼仪，因而格外盛产好面子的伪君子。
楚帝更是个中翘楚。
楚帝自然是贪财的，却也极其在乎自己仁孝的形象。
作为一个待臣子和善的‘好’皇帝，他会故意装糊涂地收下夏六皇子归还的‘税银’，却绝拉不下脸直接抢臣子们的温泉。
穆十娘就是算准了这点，才在第一时间送了楚帝一个温泉庄子后，又要大张旗鼓地开一个温泉拍卖会。
这个女人是将楚帝的性格算透了。
尽管明白这些道理，但想着穆十娘的全身而退与自己的惨痛损失，夏六皇子仍是心内戾气难平，面庞与神色也越是扭曲。
侍卫深知自家主子脾气，忙转移话题道：“如果属下的情报没有错，夏帝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应该还另有两个人的原因。”
夏六皇子扭头看他。
侍卫恭敬道：“一个是因为监察属的王将军。他今年虽才弱冠之年，却已手握了大楚最庞大的情报组织，暗中帮楚帝肃清了大量异己，手底下有了几百口性命，是夏帝最锋利得手的一把刀。”
“因他手底下的情报网与得用听话趁手，年老的夏帝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了。”
“哪怕只为了王炽青，夏帝行动前都会再掂量掂量。”
“第二个则是因为安南王。”
“安南王是楚帝的同胞兄弟，楚朝太后的心头宠。因太后对安南王的偏爱，以及一些其他原因，在大楚的地位极其特殊。”
“什么其他原因？”夏六皇子皱起了眉：“你何时说话也学会遮遮掩掩了？”
侍卫抬头觑着夏六皇子，压低了声音道：“据楚朝宫里一些老人说，安南王其实并非一开始就痴傻的。年幼时的他天资极其聪颖，三岁能颂诗五岁能成文，堪称文曲星转世，得到了满大楚朝臣的认可。”
“当时楚朝国内立储呼声最高的便是安南王。”
“此时的楚帝还在夏朝为质子。七年几乎音信全无生死未卜，楚朝人都以为他死了，连他回国也无人关注。”
“谁知道楚帝回国后不久，安南王就莫名其妙因一场春日风寒导致的高烧傻了。”
“再过不久，身体本还硬朗的老楚帝也离奇去世，并留下了让楚帝继位的临终圣旨。”
“当时楚朝朝堂不是没有一些异议的。”
“但因楚帝手腕强硬性格果决，用杀了一大批顽固言官，令鲜血染红了正庆宫门口的汉白玉地砖，和用分散兵权拉拢了一批有实权的老臣的方式，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即位以后，楚帝更是对这些事下了封口令。”
“任何谈论起的人都得死。”
“因而在那一批老臣陆续离世，楚帝也已逾六十高龄后，整个楚朝都罕有人知晓并敢透露这些密辛了。”
“属下也是从太后宫里的一名老太监口中听说的。”
“那名老太监还说，楚帝对于太后与安南王的容忍，多半是出于对安南王的愧疚与亏欠。”
“这次温泉事件亦是如此，因安南王很喜欢穆十娘，公开表示过要买下鬼獐子山第二好的泉眼。”
“楚帝就不会对她出手。”
夏六皇子不由得又咬牙切齿道：“这女人这女人……可真是……”
哪怕不提之前城门口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的算计。
只凭这能够看透老皇帝的本性，又能结交一个监察属的王炽青、一个地位特殊的安南王的行为，就已证明了穆十娘眼光毒辣与手腕非凡。
饶是夏六皇子恨透了穆十娘，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这女人了。
笃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与侍卫低声禀报声：“殿下，抓住了一名刺探的贼人，自称是楚朝镇国公府的人，想替镇国公给殿下问一句话。”
“殿下是否要再与他们合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