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
侍卫还没来得及应答,便被房间里冒出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是一个一人高的大陶瓮,翁左右两边装着两个大木轮子,令陶翁能够自由移动。
除却一个冒出的人头外,瓮口一圈被木板封得严严实实。
那人头约莫三十来岁,五官生得是极英武的,只是凌乱干枯的头发,憔悴发白的面容,一塌糊涂的胡子,与苍白如纸的嘴唇,让他显得极为虚弱。
若是穆十娘在此,应能一眼认出此人身份。
本应在战场上战亡的穆家四老爷。
“醒了?”
夏六皇子扭头看向穆四老爷,仿佛遇上了肉骨头般的恶狗,幽黑眸底迸射出了兴奋的光。
他套上干净雪白的手套,走到穆四老爷面前,拔出穆四老爷口中抹布,用长剑轻轻挑着穆四老爷下巴,居高临下地轻笑着。
“穆四将军,你这一觉睡得可是真久啊。怎么样,这是否又是一个梦见父亲兄弟子侄战死惨状的好梦?”
其实穆四老爷并非睡觉,而是伤情过重导致的昏迷。
他从战场侥幸活下来时,本就身受数箭奄奄一息。
落入夏六皇子手中后,夏六皇子为保住他性命,的确给他请了最好的大夫。
但夏六皇子痛恨穆家,又怎会轻易放过穆四将军。
于是,每逢穆四将军伤势略有好转,夏六皇子就会亲自动手鞭打一顿,让他重新重伤濒死。
夏六皇子始终冷漠压抑的脸,唯独在鞭打折磨人时,才会如找到骨头的狗般,露出异乎寻常的兴奋与激动。
得亏是穆四老爷顽强,竟撑着活到了现在。
穆四老爷呸地啐了一口,傲然地抬起了头,毫不畏惧地讥笑道:“自然是比不过六皇子睡在粪坑时,日日与蚊虫蛆蝇为伴,日日被兄弟与奴隶们折磨玩弄,睡得安稳与香甜了。”
这段屈辱又折磨的经历是夏六皇子最大逆鳞。
曾经只是有人被夏六皇子听到了一个‘蝇’字,就被夏六皇子阴沉地下令,押入了水牢砍了脑袋。
也就是穆四老爷恨毒了夏六皇子,又根本不怕死,才每每往他心口扎了。
夏六皇子果然沉了脸色。他暴怒地眯起了眼,用剑重重在穆四老爷面庞上,划开了一条又一条伤口,咬牙切齿地威胁着。
“四老爷,你们穆家人的骨头都这么硬,是永远学不会低头么?”
“可是我平生最爱的,偏偏就是一寸一寸打断那些所谓的傲骨,折断那些自诩忠烈的善人君子的坚持,让那些骄傲得甚至不肯低头的人,像一条狗一样在我鞋前哭喊求饶呢。”
“四老爷,你想要当我的第几条狗呢?
深深伤口星罗密布着,穆四老爷的面庞已是血肉模糊。他始终昂着头,呸地吐出一口血唾沫,冷然回击着道。
“夏淮,是打了一场胜仗,就让你忘了曾怎么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被那些低贱的奴隶折磨得又哭又叫,绝望地在夏朝皇宫等死的岁月了么?”
“只会躲在暗处玩弄这些阴谋诡计,却自卑得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连站出来说出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你这种变态与臭虫与蛆虫,永远只配生长在阴沟里,吃上一辈子的屎,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看着你姐姐一辈子活得不幸福,离你越来越远。”
啪
夏六皇子重重抽了穆四老爷一巴掌,力道之大令整个陶翁都哐当摇晃几下。
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怒视着穆四老爷,暴怒地高声狂吼。
“你闭嘴。”
“你这个手下败将,被我当人彘般困在瓮里”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凭什么敢说我?”
……
被一巴掌扇掉了一颗牙,半张脸肿得高高的,穆四老爷反而却笑了。
他呸地吐出一颗血牙,迎着夏六皇子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傲然道:“就凭你永远是个不敢反抗的懦夫,永远活在曾被侮辱的记忆里,永远自卑又自大,永远扭曲又变态,心灵永远将得不到任何安宁。”
啪
夏六皇子又扇了穆四老爷一巴掌。
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动怒,反而凝视着穆四老爷的眼睛,缓缓平静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转身脱了手套,将其扔在了桌上,又在侍卫端上来的热水里,泡足了整整一刻钟,才抬眸望向穆四老爷,露出一个微笑。
“穆四老爷,你的确是条汉子。“
“你们穆家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你们穆家可不止有男人。”
“那些女人,那些受你们牵连的女人,你可曾想过她们?”
“比如你的妻子,又比如那位才将将十五岁,就出落得倾国倾城的穆家女儿。”
“穆十娘?”
尽管知道夏六皇子是激将法,穆四老爷瞳孔仍忍不住缩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捕捉到这细微变化,夏六皇子露出了笑容。
侍卫们已眼疾手快地换了一张白布单。
“我要做什么?”夏六皇子走在白布单上,挑起了穆四老爷的下巴:“我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我知道自己脏,自然是要把其他人弄得更脏了。“
“穆家那位小娘子不是要去夏朝和亲了么?”
“我自然会让她去的。”
“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找人毁了她的清白,让她经历我曾经遭遇的一切,让她成为这世间比我更肮脏污秽的存在。”
“一个脏了的女人如一只破鞋都不如,又怎么配作为和亲公主成亲呢?“
“但我又怎么忍心,不将她带到夏朝,日日养在身边折磨唾弃侮辱呢?”
“所以我会朝楚帝开口,让他允许我将她作为一个最低贱的、人人都可以随意践踏的奴隶带去夏朝。”
“穆四老爷,你是知道楚帝对你们穆家的恶意的。你知道他会同意这一提议的。”
“所以,当你们穆家的女人,将成为比我更脏的存在时,你还有什么资格唾弃我呢。”
“我唔……”
就在夏六皇子还要开口时,一支飞箭裹着一团牛粪,堵住了夏六皇子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