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方才提及表姐时的温柔缱绻，夏六皇子神情瞬间恢复冷淡肃杀，拿起了一张温热雪白的帕子，细细擦过拿过信的手指，再随手扔到了地上，简短地吐出了一个字。
“说。”
侍卫早已习惯他的神情变化，当下垂头恭敬地道：“第一件是有关于九皇子的。”
夏六皇子撩开袍角，坐在扑着雪白布巾的桌子旁，微微挑起了眉头：“哦？”
老夏帝好色残暴了一辈子，拥有着近二十位皇子。为争夺那一个皇位，这些皇子们快杀成了乌眼鸡。
但这一切都与夏九皇子无关。
他是特殊的。
他是夏帝唯一的嫡子。先皇后生下九皇子后，一年就重病垂危了。
深知夏帝秉性的她在临终前，死死抓着夏帝的手，求夏帝下了一道圣旨，封了还在襁褓中的九皇子为亲王，过继到了夏帝早夭的亲弟弟一脉。
夏帝虽然生性残暴好色，却唯独对青梅竹马的先皇后，有着特殊的宠爱与呵护。
尽管这个要求十分不合理，他仍旧答应了先皇后，改了夏九皇子的皇家度牒。
这断了夏九皇子继承皇位的可能，也让夏九皇子彻底远离了夺嫡之争，拥有了一世安稳荣华。
先皇后早亡病逝后，夏帝再未立皇后，而是爱屋及乌地将夏九皇子带到身边，无微不至地宠爱与照顾。
夏九皇子因而得以在阴谋诡谲层出的夏朝皇宫，养成了单纯热血的性格。
同为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拥有与其他皇子们迥然不同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便是满满的朝气蓬勃的少年意气。
一想到得天独厚的夏九皇子，夏六皇子心绪难免复杂。
在那些幽暗无望屈辱的岁月里，他自己都难以说清曾有多么羡慕过夏九皇子。
若这个一辈子无法登上皇位，却能拥有如此平顺安稳无波无折人生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瞥见桌子上那一封短信，他倏地想起了什么，眸光又恢复了刚毅果决狠毒。
他早已不是孑然一身了。
他还要保护姐姐。
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都是一群草原上最饥肠辘辘的恶狼。但凡他往后退一步，他们一定会第一个扑过来，撕碎他单纯柔弱的姐姐，将其碾碎吞吃入腹的。
为了身后姐姐的安稳生活，哪怕前路满是荆棘火海，他都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鲜血淋漓地往前走。
虽然成不了夏九皇子，他却大可以因夏九皇子的特殊地位与隆恩圣宠，拉他为自己拥趸。
前提是，他拥有能够打动夏九皇子的条件。
夏六皇子因此眼神定了定：“说罢，九皇弟他最近怎么了？“
侍卫微微迟疑后，才恭敬禀告道：“九皇子最近喜欢上了一名楚朝女子，为那名女子买了许多礼物，还日日都会出门企图偶遇。”
“只是九皇子有自己的人马，又刻意隐藏着那名女子的身份。属下至今未查到那名女子是谁。”
夏九皇子闻言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都已经这么久了，该怎么做事，还需要我来教你么？”
“这么重要的消息，是必须弄得清清楚楚的。一次查不到就继续查，直到最后查到了再来禀告我。”
“九皇弟性格单纯仗义，又是头一次情窦初开，必定对此女视之甚重。只要拿捏住这名女子，我将有八成希望令他为我所用。”
“此人，我必须要查出来。”
侍卫忙恭敬应是。
见侍卫只讷讷应着，却再未禀报任何消息了，夏六皇子面色沉了下去：“怎么，东阳侯府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这指的是东阳侯府奉命替夏六皇子寻找那枚夏朝皇室标识玉佩的事。
侍卫的头一下埋低了，战战兢兢地道：“回禀殿下，东、东东阳侯府并未传来任何消息。”
夏六皇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无用！”
“让人告诉他们，在我离开楚朝之前，要是还拿不到这一枚玉佩，当心他们的脑袋。”
侍卫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属下立即去传话。”
因早年落魄时受兄弟们欺凌，在夏朝冷宫茅房住过三年，又遭受过夏宫最低贱奴仆们的轮番折辱，夏六皇子留下了极强洁癖。
这表现在他只愿意穿白色衣物，不能看到与接触任何秽物，也不愿意接近任何其他人触碰过的东西。
零陵郡主除外。
瞥了眼桌子上已起了皱的白布单，夏六皇子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说了声‘换掉’后，又拿了一张温热白帕子，擦着自己的手指。
他这才语气不善地问道：“夏朝皇宫那边人马安排的如何了？已经能弄清楚六公主与穆十一郎的每日行踪了么？”
这便是他与楚七皇子的交易内容之一了。
他给楚七皇子提供金矿地形图，提供五万匹战马的交易；楚七皇子给他提供穆念忠在伊河战场情报，以及楚朝皇宫内的消息。
侍卫恭敬呈上一张纸：“根据七皇子提供情报，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派的都是我们用熟了的好手，绝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具体安排还请殿下过目。”
夏六皇子一扫而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示了认可，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成了一团灰烬。
“到时候该怎么做，都记住了么？”
“属下清楚的。”侍卫恭敬地回答道，“楚六公主因是皇后嫡出，又是没有威胁的女儿，最受多疑的楚帝宠爱，是一枚极好用的棋子。”
“属下会让人将穆十一郎调到楚六公主身边保护。然后伺机制造出一场意外，让楚六公主遭受横祸，再来安排东阳侯世子去英雄救美。“
“东阳侯世子是有名的美男子，楚六公主正值情窦初开年纪，在受到东阳侯世子舍命保护后，很容易对倾心。”
“届时我们也便能通过东阳侯世子，将楚六公主捏在手心了。”
“同时，多疑的楚帝早已将穆家与穆十一郎视作眼中刺了。这次穆十一郎落下保护公主不利的罪名后，楚帝定然不会轻饶穆十一郎。“
“按照大楚律的规定，穆十一郎轻则会被罚入天牢，重则会被直接杖毙。”
“无论哪一种处置，属下都已做出相应安排了。”
……
“很好。”夏六皇子踩着铺满了白布单的地面，走到了窗前，凝视着滚滚东逝的凌江水。
“这次一箭双雕之计，我筹谋计算了许久，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