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成安公主的眼神,都变得陌生而怀疑,余姑姑嘶声叫了起来。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呀!三哥儿那是百日咳,太医都说了,本就发病急,极易夭折!”

    许观海脸色越发铁青,“百日咳,是会传染的。当时公主府,一共才两个孩子,阿颜没事……”

    而大家族的规矩,下人若是有风寒咳嗽任何毛病,是绝不允许靠近主子半步的,怕过了病气。

    尤其是精贵的小主子。

    那么他儿子,究竟是从哪儿染上的百日咳?

    看着他冰霜一样的目光,余姑姑是真的怕了,头磕得都出了血。

    “公主殿下,公主!奴才就是有一万个坏心,也绝不敢害小主子啊。公主知道,奴才礼佛多年,初一十五还吃斋的,难道我就不怕下地狱吗?”

    没用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尤其许惜颜,又幽幽说起一事。

    “我要没记错,余姑姑和贤妃娘娘,本是同乡吧?她的母亲,好似也姓余。”

    什么?

    牛皇后一双不大的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

    再看向余姑姑,简直就想吃人!

    成安公主死不死儿子,她不关心。

    但贤妃那个贱人,仗着生了三个皇子,不知明里暗里,给她使过多少绊子。一心想要扳倒她,登上凤位。

    这事要是贤妃主使,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就算不是,也能推到她头上!

    “把这贱婢给本宫捆了,本宫要带回宫中,严加审问!”

    看她如此厉色,少女眉头轻蹙。

    还未开口,那余姑姑见势不妙,竟是当即从袖中取出药包,一口吞下!

    “毒,她服毒了……”

    成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那正是差点害死女儿的毒药。

    余姑姑自知必死,笑得狰狞,全不复往日温和。

    “我早就受够了你这个蠢货!老娘年轻时,不只聪明伶俐,强过你千百倍,连出身也比你好太多。偏你他娘的命好,投个舞姬的胎,居然都能当公主。蠢成猪一样的脑子,却享尽荣华富贵,简直是苍天瞎了眼!”

    在成安公主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她又狠狠瞪向牛皇后,和青白着小脸的许惜颜。

    “想拿老娘做文章,那是做梦!老娘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字!”

    “你个小妖精,老娘最后悔的,是没在你幼时,哄着你娘弄死你,以至酿成今日之祸。但你也别得意,皇上都要你死了。黄泉路上,老娘等着……”

    最后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她已七窍流血,倒地气绝。

    众人又惊又怒。

    许惜颜明眸低垂,带着一丝惋惜。

    据她多年暗中观察,这位余姑姑身后,站着可不止是贤妃一人。只可惜她人已死了,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就更难追查了。

    但难,

    并不表示不可能。

    “皇后娘娘,快将余姑姑的尸体送去太医院,查查她服的是什么毒……再,再去搜查她的屋子,和身边亲近之人……时间一长,恐怕那些人,就要毁灭证据……”

    牛皇后如梦初醒。

    余姑姑虽死,但并不表示不能牵连他人。

    将她的尸首带回宫中,也能扒下贤妃那贱人的一层皮!

    赶紧吩咐下去,再看向许惜颜时,牛皇后略显迟疑。

    她今日是奉命前来赐死少女的,但事已至此,还要赐死她吗?

    毕竟,她让余姑姑牵连上贤妃,算是给自己送上一份厚礼。

    但要是不赐死,她回宫得怎么跟皇上交代?

    那位尉迟将军,可是已经入京了!

    少女面孔越发雪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求娘娘……去跟皇上说个情,容我改日,见尉迟将军一面……若我能跟他解释明白,自然最好。若解释不清——”

    她抬眼扫向一旁的匕首毒药,淡淡道,“让他亲手结果了我,不是更能出气?”

    牛皇后眸光一紧。

    有些惊诧,又有些敬佩起少女的胆识。

    “不要啊——”

    成安公主又哭叫起来。

    “闭嘴!”

    “你闭嘴!”

    同时吼出来的,是牛皇后和许观海。

    许观海瞪一眼蠢妻,快步来到牛皇后面前,深深一揖,低声恳求。

    “皇后娘娘,如今事情明摆着。并不是我许家女儿,有心抗旨自尽。而是有人刻意挑唆公主,下毒谋害小女。意图挑起皇上与大将军不和,动摇国本啊!”

    “尉迟将军既已上京,与其遮遮掩掩,闹出误会,不如一早就把话说清楚。若他实在接受不了,那也是我许家有错,怪不到皇上和您身上。”

    “请娘娘先行回宫,将今日之事回禀皇上。若皇上回头还要赐死阿颜,许家上下亦无话可说。但若是皇上开恩,许家就欠了您一个天大人情。”

    这番话,听得牛皇后颇为悦耳。

    若许惜颜并不是拒婚自尽,那么她这个举荐人,就不必受到任何牵连。

    那何不卖个人情,让许家欠她一份人情?

    她跟许家又没仇。

    但就这么答应,牛皇后又有些不情愿。细思片刻,她眸光一眯。

    “尉迟将军既然打发人送来拜帖,何不即刻请来一见?若你们能求得将军谅解,本宫回宫求情时,也好开口了。”

    这不是难为人么?

    许观海心中忍气,瞧女儿小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本就勉力支撑,要如何见人?

    牛皇后,这是得寸进尺,开始贪心了。

    既想要许家这份人情,又想平息尉迟将军的怒火,拿去讨好皇上。

    真如此,许家自己不会进宫求情?还要她作甚!

    “好。”

    暮色中的少女,冷静应承。

    “阿颜……”

    许观海皱眉,却见女儿微以眼神示意。

    跟贪心的人,没法讲道理。

    尤其此时许家落难,就算牛皇后漫天要价,他们也只能接着。

    如此,牛皇后方心满意足,在留下两个心腹监听后,她带着余姑姑的尸首,还有从余姑姑屋里查抄出的证据,先行回宫了。

    亏得许惜颜提醒及时。

    听说余姑姑自尽,服侍她多年的心腹下人,顿时就逃了。剩下一个丫头,也差点抹了脖子。最终被五花大绑,嘴也堵得严严实实,给捆进宫里去了。

    牛皇后没心思留下。

    许家人要能说服尉迟将军最好,要说服不了,她何必留下,白惹一身骚?

    但有一个人,必须跟她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