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终于将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彩袖吓醒,抬头一看,洛嫔竟跪在自己身前,听着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想到她一向高傲,哪怕身处逆境,也不曾对谁低过头,更遑论下跪。
一时间,彩袖只觉着心都碎了,猛地跪爬两步,拽住洛嫔袖子哭叫道:“小主,小主您别为奴婢这样做,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根本不值得小主为我下跪。萱嫔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请您不要再折辱我家小主了,呜呜呜……”
“走开,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给我跪下,求萱嫔娘娘原谅。”
洛嫔一手无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疼痛减轻一些,一边伸手拉着彩袖,逼她和宁溪月认错。
“罢了。”
宁溪月长叹一口气,她并非真的要害彩袖,只是想让洛嫔尝一尝身边人被陷害的滋味,没想到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
因便来到洛嫔面前,弯下腰和她对视,一面沉声道:“你如今终于也知道,视作亲人一般的奴才被陷害,是个什么滋味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只要想起你当日耍阴谋诡计要害死秋桂春草,我这心里有多恨你?我恨不能看你被打入冷宫,甚至被赐毒酒白绫,一死了之。洛嫔,在我心里,你就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典范。”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直起身来,轻声道:“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竟还有这一丝天良未泯,为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宫女,不惜下跪恳求。好,就看在你这一点人味上,今天的事就此作罢。”
说完看向彩袖,她微微一笑,摇头道:“行了,刚刚吓唬你的,起来吧。你还算是个幸运的,不管如何,诸多付出总算被你家主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宫中岁月说难过也难过,可是难过中,倒也有些不难过的乐趣热闹,但愿你们能够改过自新,一心向善。咱们过去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你们主仆两个,从今后好自为之吧。”
看着宁溪月转身离去的背影,洛嫔任由彩袖将自己扶起,此时她的心中当真是百味杂陈,忽听身旁彩袖大叫道:“萱嫔娘娘,当日我们小主小产的事,真是您做的手脚吗?”
宁溪月脚步未停,连头都没回,正当彩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远远传来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不是”。
直到宁溪月等人走得影子都不见,洛嫔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轻声道:“走吧,咱们去梅园看一看。”
“嗯嗯。”彩袖答应着,然后才反应过来:“小主,您不回听雨楼?”
“我今日头一次来小园,便惹出这些风波,若是连风景都不看一眼,岂不是白白受这一场气?我虽然厌恶萱嫔,可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宫中日子不好过,可难过中,也有乐趣热闹,就看你能不能寻得到?想当年,她是罪臣之女,人人都认定了她在后宫中是个摆设,可结果如何?皇上那样爱她,怕就是因为她这份逆境不折,苦中作乐的心态。”
“好,小主,奴婢陪您去梅园。”彩袖伸袖子擦干脸上泪痕,破涕为笑道:“这梅园里的风景当真极好。上次奴婢过来折梅花,还和春草打了个照面,她怀里捧着好几枝梅花,说是悦嫔陈答应薛答应她们都喜欢呢。”
洛嫔感叹道:“悦嫔薛答应陈答应,呵呵,这几个人看来是铁了心要靠向萱嫔了,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这样笃定?萱嫔如今虽然受宠,可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谁敢保她将来不会毁谤加身?这几个人素日里是最小心谨慎的,宁可受气也不肯站队,萱嫔究竟……”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彩袖纳闷道:“小主可是不明白萱嫔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将这几个人都聚拢在她身边吗?其实奴婢也不明白,论长相,别说小主,就是薛答应陈答应悦嫔等人,也甩她两三条街呢。”
洛嫔站在雪地里,看着远处开得蓬勃向上的红梅,忽地了然一笑,感叹道:“我原本的确是想说这话。可是彩袖,我忽然想起她刚才的行事。你说,若是静嫔玉妃那样的人,甚至就是芳嫔,这和我曾经同是皇贵妃一派的,若她们也像萱嫔那样记恨我,你今日还逃得过去吗?”
彩袖想了想,脸色忽然煞白,小声道:“奴婢怕是在劫难逃了。”
洛嫔看向她,点点头轻声道:“别怕,萱嫔今日做的事虽可恶,却让我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若说她今日做的可恶,当日我岂不是比她还要不堪?她还没有宠冠后宫之时,就敢闯去慎刑司救秋桂,来日若有人敢动你和小闵子,我也会挡在你们身前。咱们主仆三个也是同甘共苦过的情分,能活着,就一起活,顽强不屈,坚韧不拔地活,像野草那样。可若是活不下去,必须得死,咱们就一起死。萱嫔说的对,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条命。我不肯让害我的人如愿,轻易去死,可也绝不忍辱偷生。”
“小主。”
彩袖吓了一大跳,一颗心却热烫的吓人,洛嫔见她眼泪泉涌而出,便微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值得哭的?萱嫔能做到的事,我难道就做不到?”说完歪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方又点头道:“果然我们说的不错,萱嫔对奴才当真是极好,你听她刚才的话,明显对你比对我和气的多。真不知她为什么会养成这样性子?明明也是官宦之女啊,我不信宁大人从小就教育她要爱护奴才。”
“噗”的一声,彩袖忍不住破涕而笑,点头道:“肯定的,哪位大人也不会这么教育子女啊。”
“行了,别只顾着说她,咱们快进去梅园吧。你刚才说,在梅园里遇见了春草?她竟然还和你说话?”
彩袖点头道:“是啊。其实她看见奴婢,也是带搭不理的,不过总算奴婢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完全不理……”说到这里,忽地又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道:“小主,奴婢不是有意巴结照月轩的人,只是想着,咱们冬天难过,一旦……一旦和春草她们搭上话,也许平时请她和内务府那边帮咱们说几句话,可能……可能咱们过得会好一点儿。”
“行了,都到这个时候,我难道还会怪你不成?我自己都给萱嫔跪下了。”
彩袖忍不住又哭了,哽咽道:“那都是因为奴婢……”
不等说完,就见洛嫔没好气道:“够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也别再提萱嫔,走,咱们赶紧进梅园,不知道那些梅花是不是都被照月轩那群不要脸的折走了?”
彩袖:……
******************
“娘娘穿这一身真好看,真不愧是皇上的眼光,说起来,还是皇上了解您,这给您选的料子多好啊。”
宛儿帮宁溪月整理了一下衣领袖子,又在身上扑了扑,退后两步看看,立刻点头赞叹不已。却见主子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什么意思?就是说我眼光不行呗。我和你说宛儿,你捧皇上就捧皇上,可别暗搓搓拉踩我。”
宛儿早就习惯宁溪月这宛如家人姐妹般的戏谑话,半点不害怕,还理直气壮道:“娘娘,奴婢对您的仰慕您是最清楚的,绝对忠心耿耿,已经达到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级别。可即便如此,奴婢也实在没办法违心说您的眼光比皇上好,其实不是您太差,是皇上的眼光太好……”
“行,你别说了,就是我和皇上的眼光差了好几个档次是吧?”宁溪月一挥手:“说,向皇上告密的内奸是不是你?”
“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娘娘要“彻查”内奸的事,照月轩里的人都知道了,当下宛儿只笑得喘气:“娘娘,若是奴婢的话,早就坦白了。毕竟皇上说过,就算被娘娘扣月钱罚红包,都不要紧,他会加倍补偿的。”
宁溪月:……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素云从外间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溪月,也赞叹道:“这料子果然好看,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是吧?我就说娘娘穿这一套特别好看,娘娘还冤枉我是内奸。”
“怎么就扯到内奸上去了?”
素云不解,只听宁溪月冷哼道:“我发现宛儿有爬墙倾向,所以强烈怀疑她已经被皇上策反,成为其在照月轩中的眼线。”
“爬墙?”宛儿不解,就听素云没好气道:“娘娘的意思是说,她和皇上是两堵墙,你原本是站在她这墙头上,也就是你总说的对娘娘忠心耿耿,但现在,你要往皇上那堵墙爬去,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了。”
“啊……我偶尔听到娘娘说这个话,还奇怪,心想墙那么高,谁能爬的上去?原来竟是做这个解释的,哈哈哈……”
宛儿笑作一团,素云无奈摇头,对宁溪月道:“娘娘,咱们也该过去了,误了时辰倒不好。”
“好,这就走吧。”宁溪月从衣架上摘下斗篷披了,素云忙帮着她整理好,主仆二人出门而去,宁溪月犹自指着宛儿叫道:“素云,一定要给我好好儿查查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