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出院子,尤能听到屋里传来的一片银铃般笑声,宁溪月便摇头叹气道:“完了,我的威严啊,算是彻底没救了。”
素云莞尔一笑,轻声道:“这能怪谁?不是娘娘素日里爱护她们,能逞得她们这样?其实娘娘若是想让大家怕您,别这样放肆,倒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宁溪月连忙问,就听素云悠悠道:“只要娘娘能学会玉妃的狠……不,玉妃一半的狠厉,就行了。”
“玉妃?一半的狠厉?”宁溪月眨巴眨巴眼睛:“就是说当日她把宛儿腿打断,我得学会把哪个丫头的脚打断?你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只不是我能用的办法,罢了罢了。”
素云笑道:“我也是知道娘娘不会如此,才敢说的。”说完又禁不住感叹道:“现在想想,当日我在洗衣房看见的宛儿,和现在这个,简直判若两人。那丫头自己都时常说,别说腿瘸了,就是整个人完好的时候,也没想过还能在宫里过上这样快活的日子。”
宁溪月笑道:“这不挺好的吗?玉妃的畅意宫中,想必宫女太监们是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的。那样压抑的环境,其实有什么好?玉妃这种暴躁狠厉性格,不但是她身边人受害,就连她自己,时日长了,都会身心受损。你看洛嫔,她谪居听雨楼,虽然身边只剩了彩袖和小闵子,但这两人对她却是忠心耿耿,最起码环境再苦再恶劣,他们都没有怨言,还是一心为主子着想。玉妃若是摊上这种处境,她身边能有这样的人吗?恐怕就是她的陪嫁宫女,也做不到的。”
素云道:“那是自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主子待着好,自然恨不能粉身碎骨以报,可主子若是朝打夕骂,谁心里还没有一杆秤?”
宁溪月道:“可不是。唉!也不知若我将来去了冷宫,还会有多少人跟在身边。”
又来了。素云默默在心中翻个白眼,但对于宁溪月的乌鸦嘴,她已经没有管教的欲望了,明摆着管不好,乌鸦嘴无处不在,就算不说这种话,也会有别的话。
“娘娘别说不会进冷宫,就是真进了,奴婢不敢说照月轩里所有奴才都愿意跟着您去,但最起码有七八个人,我知道是一定会跟着娘娘的。”
“咦?这么多?”宁溪月来了兴趣:“都有谁?”
“奴婢是头一个,接着姜德海,小易子,小南子小北子元度,李庄大概也会去,剩下的宛儿,清霜,秋桂春草……”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摆手道:“罢了罢了,让你这么一说,大家都会跟着我去了,合着我这不是被打入冷宫,咱们这是组团去冷宫度假了。”
素云忍不住笑,点头道:“本来就是么,娘娘不管去哪里,奴婢们都甘心跟随的。”
说完就见宁溪月凑近她小声道:“我怎么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该不会昨儿吃得鲤鱼是小园中快要成精的,如今化作冤魂,跟着我要索命吧?”
“娘娘别胡说,鲤鱼只有跃龙门,哪有成精之说。”素云让她一说,心里也有些发毛,昨儿那条鲤鱼确实很大,都下锅了,还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鲤鱼跃龙门,那也是要先成精的,不然普通鲤鱼摸得着龙门在哪儿吗?”
宁溪月振振有词,而素云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松了口气,转回头小声道:“娘娘,不是鲤鱼的冤魂,是洛答应和彩袖。”
“哦,是她们啊。”宁溪月松了口气:“是了,今儿皇上寿辰,她又没进冷宫,寿宴上,是怎也要有她一席之地的。”
素云淡淡道:“一般来说,如洛答应这个情况,都是称病不去,也免得扫皇上和大家伙儿的兴致,自己又平添烦恼,说不定还能勾起皇上几丝同情怜悯,若是晚上去听雨楼探望,那便翻身有望了。却不知她今日行事,怎的如此出人意料。”
宁溪月道:“大抵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吧。洛嫔这种人,本身就是高傲性子,她容貌又极美,又是蛇蝎心肠,身上就没有任何能和小白花沾上边儿的特性。所以越是这样凄惨的处境,反而容易生出一股绝地求生的韧劲儿,你看上次她为了彩袖,竟然肯向我下跪就知道了。”
“那若是小白花呢?”
宁溪月看了素云一眼:“若是小白花,就像你说的啊,称病不去呗。能翻身固然好,翻不了身,便只能郁郁而终了。生命力反而不如洛嫔这种曼陀罗强劲。”
“曼陀罗?”素云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听名字很……嗯,用娘娘的话来说,很带感啊。”
“嗯,曼陀罗的名字你没听过,那狗核桃,山茄子你应该听说过吧?又叫朝鲜牵牛花。”
素云:……“哦,这个花奴婢知道,只是……好吧,还是娘娘说的名字更好听。”
主仆两个也没搭理身后的洛嫔和彩袖,径自来到秋云殿,悦嫔陈答应薛答应等人立刻迎上前来。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姚妃和皇贵妃就到了,众人行了礼,便四散开来。宁溪月去南墙边欣赏几树梅花,心中只觉无聊,忽听身旁素云道:“奴婢到底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娘娘,您今日为何非要穿这套衣裳呢?当日内务府将几样上等布料送给皇上过目后,皇上将这块料子赏了娘娘,结果回去途中恰好遇上皇贵妃,皇贵妃也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块料子,最后听说皇上已经赏了您,只好作罢。如今娘娘非要在这时候穿出来,这似乎……倒像有意和皇贵妃别苗头了。”
宁溪月淡淡道:“不然呢?难道就因为她看中了,我就一辈子不能穿这块料子?好歹也是皇上对我的一番心意,今儿又是他生日,我穿上给他看看,他也高兴不是。”
素云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奴婢只是觉着,这不符合娘娘一贯的为人行事。皇贵妃虽然咄咄逼人,但娘娘向来不和她一般见识的。既知道这衣服的来历,就算您要穿给皇上看,看看哪天皇上要驾临,您穿上也就是了。今儿却特意穿出来,故意在皇贵妃面前晃,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宁溪月回头瞪着素云:“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皇上将读心术的技能传授给你了?”
素云:……
“娘娘,您也太小瞧奴婢了,难道奴婢没长脑子吗?”
素云哭笑不得,接着就见宁溪月将一颗脑袋凑过来,小声道:“你暗中观察一下,看看皇贵妃是不是恶狠狠盯着我呢?”
素云到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这还用问吗娘娘,皇贵妃何止是恶狠狠盯着您,若是眼光能吃人,您现在大概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了呢。”
“这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宁溪月挺直身子,脸上又恢复了莫测高深的笑容。
素云几乎要抓狂了:“娘娘,您到底什么意思?”
“素云,在你眼里,我是心胸宽广的人吗?”
“是。”素云毫不犹豫的点头:洛答应搬到听雨楼三个多月了,娘娘没有丝毫动作,上次彩袖将她撞倒,她都没有借题发挥,这要还说心胸不宽广,那天下还有心胸宽广的人吗?
面对素云如此肯定的态度,宁溪月倒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你对我的滤镜太厚了。什么心胸宽广,你主子我分明是个睚眦必报的。还记得在猎场时发生过的事吗?”
“哦……”素云这才恍然大悟:“娘娘是生气皇贵妃用熊掌膈应您,所以今天特意穿了这件衣服来膈应她?”
“只是膈应有什么用?再说,熊掌那件事,倒让竹熊因祸得福,现在全国上下的竹熊都成了道教吉祥物,真正的国宝。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倒要感激皇贵妃。所以今天这一身,不是给她预备的,我是想着她身旁那个大宫女香云。”
“香云?”素云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香云当日为了帮皇贵妃,曾说过要命天下官员广泛捕猎竹熊之类的话,没想到娘娘竟然记到今天。
“怎么?你觉着我的级别只应该对着皇贵妃,和一个宫女,实在没必要同她计较是吗?”
素云:……“娘娘,我看皇上的读心术技能分明是传给您了。”
宁溪月扑哧一笑,接着扬起下巴道:“我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香云说过那番话,险些引起一场天大风波,给竹熊族群以及猎户们带去灭顶之灾,我是必定不会饶过她的,之所以这么多日子都按兵不动,便是为了等今天。”
“可这和您穿的衣服有什么……”
素云不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她终于明白了:皇贵妃是看不得宁溪月穿这件衣服的,那就必定要想办法让她把衣服换下来,这种办法也有限,无非是将衣服弄污了才好,可皇贵妃是什么身份?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所以这种事,只能吩咐心腹的宫女来做,想来想去,这个人选便只有香云。只要香云领命行事,娘娘就会小题大做,必定要让香云吃个亏长点记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