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激烈,很快就说到了这次请愿受影响最大的邢瑞修。
他的事迹足可以说明去京都请愿是多么值得为之冒险一试的行为。
盛弘砚和吴琼也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前因后果,北境那个年轻的书生就因为跟着请愿团进京一趟,就被陛下留在了京都。
吏部员外郎倒算不上是十足的朝廷重臣,可是在随意聊天谈八卦的百姓嘴里,这个官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且抛开品级不讲,寻常人在朝中的官职如果想坐到员外郎这个程度,也是需要付出无比艰辛的。
众人的谈话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弄得他们饭都没吃好。
盛弘砚脑子里一团乱麻一般,他根本不相信人们说的什么几百人因为丢了命。
可他隐隐又觉得既然人们都这么说,那便是有依据的。
“要回省府衙门吗?”
吴琼瞧出他的情绪,加上他自己也很好奇请愿的过程,出声探问。
如果现在盛弘砚决定要回省府衙门问个明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骑马赶夜路过去。
“不用了,先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弄清楚再说,明日还要去找运粮的劳力问话,今日就先早点休息吧。”
出乎他的意料,盛弘砚只是轻轻摇头,并没表现出他的好奇。
请愿一事,关乎的还是皇上的荣誉,直觉告诉盛弘砚,这又是太子弄出的一台戏。
他不在京都,即使在,也与他关系不大。
他只是震惊与人们所说的,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几个月前,泰山那次请愿团进京,他也是亲历过的。
那时候他没听过有什么伤亡,而且那时京都百姓和大臣完全是以看热闹的态度在面对请愿,皇上婉拒之后,也就没人再提过了。
他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脑子里装太多事不是他的风格,他想要的自由自在会因为这些朝中琐事打乱。
查完运粮的源头,助父皇惩处了给北坞运粮的叛臣,他就如从前一样,远离朝中是非,专注于自己的日子。
这么想着,盛弘砚渐渐进入梦乡。
那位刘主事打量着送走了盛弘砚这尊大神,当夜就乘着车马进了北境省府,他要和上面说明——
宣王在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样他的责任也便能推脱出去,对于上头也有了交代。
省府主管运输的官员并不是他对接的人,而是另有其人,是冯勉安插在北境的眼线。
那人以平民身份示人,可暗地里专为冯勉办事,而且办得是大事。
他没有地方官员的实权,只起个联络的作用。
比如这次运粮来说,冯勉不能直接和他要用到的人对接,就要让这人从旁协助。
“江先生,宣王没查出什么异常,人已经走了。”
冯勉的探子江书岳没有官职,平日又是在私塾书院里给书生教授学问,所以都称他为“先生”。
“离开牛堡了吗?”
刘主事犹豫一下,顿了顿,回答道:“还没有。”
江书岳很是生气:
“他还没走你急着过来做什么,万一那宣王半夜找你,见你不在,岂不是要露馅?”
刘主事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虽然是个当官的,官职在县里也不算太小,可在江书岳这个半官都没有的人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人家代表的是当朝太傅啊,太傅的后台是谁,那可是太子。
太子谁敢惹。
“是,江先生说得对,是我莽撞了。不过我急着来和您通个消息,一时没想太多。”
江书岳数落了他几句,又不能就这么把他给赶回去,来都来了,该问的总要问清楚。
于是听他细细汇报了盛弘砚到牛堡之后的行动。
“倒确实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想来那宣王长久不经政事,是个没用的主儿。”
江书岳觉着牛堡的那条线路已经安全了,于是轻咳一声道:
“刘主事既然来了,那我便再同你说一件事,大概过个三五日之后,还是按上次的路线,会再有一批货过来,你就还按上次的程序接应。”
刘主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还按上次的程序,莫非这是有要给北坞那边运粮了?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江先生,您意思是还按上次的线路?那北坞那边仍会有人去咸灵接应?”
他索性要弄个明白,出口问道。
江书岳无声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傅那边吩咐还要来这么一次,上次给北坞的粮食就已经够多的了。
难不成以后北坞的粮都由大燕来供?
这上哪说理去?
“你照做就是,还同上次一样,这是清单。”
江书岳从书房取了货单来,粮食份额都与前一次无甚差别。
刘主事应了声“是”,掖到胸前衣服怀里连夜赶回家中,他还真怕宣王在找上来。
翌日。
盛弘砚与吴琼留甘洛和吕协理两人在他们休息的屋中,而他们俩则换了衣服,偷偷出了府衙。
陆运途中运粮的人照旧早早顶着寒风干活,就算见到有陌生路人从自己眼前经过也浑不在意。
盛弘砚在北境的这几日,也算是学了不少这里的方言,于是用本地语调和运粮的人的打招呼。
“老乡,忙着呐。”
老乡抬起低垂的头,满眼木讷,因为连日的疲惫,连话都懒得说一声,只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俺想问问你,在这里做活多久了,认不认识俺哥刘大黄。”
盛弘砚随便编了个名字,那人自然是不认识,茫然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诶诶,老乡,你在这里多久了,俺哥可早就来了,一直没回家,连年都没回去过,俺娘让俺出来寻他。”
他说完这句,那个眼神麻木的老乡眸中突然闪了一下。
半晌,吐出两个字:
“折了。”
盛弘砚一时没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后面赶路的人吆喝道:
“快点走呐前面的,挡道了!”
盛弘砚还在想那老乡的那句“折了”是什么意思。
已经有后面跟上来的人粗暴地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