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弘砚瞧着那个被换来的负责运输的官员倒是不慌不忙,对他十分恭敬,眼角余光不时去瞥他和吴琼。
既有好奇,又有期待。
盛弘砚故意晾了他一会儿才发话,
“账册无误,那就烦请再带我们去看看仓库吧。”
“现在?”
那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这位宣王殿下兴头真足啊,明天看就不行吗?
到底是突击检查,看帐册没有破绽,去仓库可就来不及遮掩得太完美了。
万一宣王心血来潮要清点什么,再或者他发现点什么里面暗藏的玄机,他可就不好往下交代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然今日下官就先给您安排地方休息,明日再让刘主事带您去仓库?”
县丞也不愿折腾,他不用看那位省府官员的脸色也知仓库里有猫腻。
毕竟自己每年从运输这条线上拿的钱可是不少。
“怎么,只是去看一下你们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了吗?”
盛弘砚做出一副很是不悦地样子,也不知在这些人心里,他这个皇子是什么形象。
也许他们以为他只是个无所作为的纨绔人物,随便带着他走走过场也就罢了。
也可能把他看得很重,毕竟是宫里来的人物,必得捧得高高的,小心伺候。
“不敢,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带殿下过去。”
仓库是屯粮和囤物资的关键地方,去那里定有收获。
县丞倒是一如既往的紧张,可分管运输的那位主管步履矫健,颇有底气。
盛弘砚和吴琼都留意到了他的表现,单拎出来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如果和先前他们遇到过的官员相比,倒是显得过于镇定了些。
不知他抱着一股什么样的心态在面对这两人。
“刘主事,你们得来的粮通常都销往哪里?”
仓库里成垛的粮食堆满,直顶到屋顶,盛弘砚突然这么问道。
“回殿下,一般运到北境省府,有一半也供给咸灵。”
刘主事规规矩矩回答,心里松懈又少了一分。
这个宣王看来是个傻的,在府衙的时候明明已经告诉过他了,现在又来问。
“那今秋给咸灵供了多少?可有单独记录?”
刘主事眼皮一跳,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到底有点底虚。
终于还是问到这里。
他捧着手中账册翻开给盛弘砚看,那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十月之后运来的粮食和销到咸灵的粮食。
数目果真对的上,约莫有一大半都运去了咸灵。
“这些是我们大燕的运力给他们送过去还是他们自己来提?”
这个问题问得巧妙,运力的消耗也是重要一环,不可忽视。
“回殿下,都是我们送过去的。”
他这么一问,刘主事倒是提起了小心。
此前从他这里过手到北坞的粮就是劳力们自己运到咸灵和大燕边境,再由北坞的人接应。
他这么说倒是没什么毛病,反正不管去哪都是那帮苦力干活,与平常没多大区别。
没有异常,就更容易掩藏不想被露出的部分。
盛弘砚默默记下,看来可以去运粮的劳力人群中走一趟了。
他继续往里走,查看仓库的布局,清点了一部分绸缎之类的货物,就是不看粮食。
粮食早都运到北坞了,现在这些就是正常的存粮,他看了也白看。
刘主事送他出门时大大松了口气。
自己这里就算是应付过去了,到时上面问下来也赖不到他了。
可在盛弘砚这可没算过去,他在仓库里特别注意到,其他货物的入账基本都是夏时,而粮食却每个季节都有。
就算是做假账,也要考虑仓库的实际容量,他们账目做成这样,是为了平掉多出的粮。
也就是说,在银两上,这牛堡县的收银也要匹配。
既然是要道,那收成起码要是其他地方的两倍。
可这边的收银与他走过的几个普通郡县收银几乎持平。
这恰恰是他们为了平账所造成的疏忽。
这里的人只顾着和自己往年的收入对比,却忽略了和自己四周的郡县比。
而盛弘砚他们正是沿着这东边的一整条线在走,几乎每个郡县是什么情况他都能了然。
有时候单看一家看不出来,多拿几家对比一下就看出来了。
吴琼也看出了这里账目的不一般,他们走了这几日,总算是没白费力,终于是找到了可疑处。
离开仓库,天色已晚,夜幕完全遮下,两人倒还想去一趟道边,找那些干活的劳力聊一聊,却也只能等到第二天了。
落了一直在思虑的心,才生了饿意,盛弘砚的肚子咕噜噜响起,他们赶忙找了个馆子点了一大桌菜。
忙碌一天,必须多吃点补充体力。
“你们听说了吗,那些进京的人今日回来了,啧啧,走的时候乌泱泱一大群,回来就剩五六十人了。”
“折损这么多?幸好我没去,命都没了,有御赐的赏银也花不上了。”
旁边人鄙夷一笑,讥讽道:
“瞧你那德行,说得就好像你想去就能去一样,那进京的名单可是府衙亲定的,一般人可上不去。”
说得那人面上一红,尴尬地举起酒杯,还击道:
“我去不了,你不也去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踏实,京都太远。”
他这股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酸的劲,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可并没有人揭穿他。
因为大家都是那个吃不到葡萄的人。
北境人嗓门大,盛弘砚把他们的谈话听得真真的,不禁犯嘀咕,他们说的是请愿一事?
他刚来北境的时候,因为那个申知州不在,主簿就和他解释过那人是带着请愿团进京去了。
主簿说这话的时候还很是得意,大概以为盛弘砚听到会夸他一通。
结果盛弘砚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将他的热情一下给扑灭,也就不再提这档子事了。
“竟这么严重?”
盛弘砚望向吴琼,他没明说吴琼也知晓他的意思,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轻声道:
“再听听。”
隔壁桌的讨论可是热烈的很,寒冷冬日,人们没什么事干,闲的无聊,有新鲜事发生自然争相议论。
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又听一人起了话头:
“进京一趟还是值,有人从个平头小子直接成了朝廷重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