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茶肆里,人声鼎沸,汹涌而来的话语将两人团团包围。
还真是热闹!
叶伤槐在心里感叹一声!
可不是!这茶肆是上下两层的设计。底下最中间有处圆台,上面摆了一方桌案。环着这个圆台,如花瓣般散开布置了二三十张八仙桌。二楼则是环着最外围设置了雅座,相互间是齐全的窗栏遮挡,完全不用担心隐私。
此刻,楼上楼下放眼看去,人头攒动,纵是再小声的交谈,汇聚起来的声浪和热浪也能将初初进来的人给掀个跟头。
粗略一看,都没有看到空的桌子……
果然,伙计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忙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却又歉意开口:“不好意思,两位官,小店今日已经满了……”
冷练如眉眼一动,随手一指里头,道:“我们是来寻友的。”
“是这样啊!那两位快请进!是哪张桌子,小的引你们进去。”伙计忙道。
冷练如摆摆手:“不用。我们自己去寻就是。”
那伙计还要说什么,又见三人从茶肆门口进来,高声嚷着“还有座儿吗?”
那伙计顾不得其他,和冷练如道了一声“两位自便”,就匆忙过去了。
她们自然是没有朋友在这里等着的。
但不妨碍她们给自己找到座儿!
走到一处只坐了一对年轻夫妇并一个小姑娘的桌前,冷练如笑着说明了想要拼桌的意思,又歉意道:“若非没有座儿,实在不该打扰你们一家欢愉。还请能允准,今日的开销由我们代出。”
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应允了。
冷练如笑着道谢,和叶伤槐一坐下,就抬手招来游走在各桌的茶博士,递上一小枚银锭子,让上好茶、好茶点。
那对年轻的夫妇听到这,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阻止。
叶伤槐笑道:“不必如此。我们本就是来苏州府游玩的。听闻这天德茶肆最近情满满,就想着来凑凑热闹!哪里晓得居然有这么多人!若非二位雅量,我们只能铩羽而归,难免伤了兴致。”
说着,看了一眼正中间的那处圆台,好奇道:“也不知这说书人是讲些什么经典,竟吸引了这么多人!”
那妇人也就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见两人都年岁不大,说话却有礼有节,便放了心。她开口解释道:“也难怪二位不晓得!中秋节前,我们这地儿有个富户,姓罗的,他家儿媳妇赵氏因为嫉妒之心杀了自己的婢女。那婢女当时还怀了这罗家独子的骨肉!一尸两命,这案子一出来,大家都说这儿媳妇凶残无德。这茶肆里的先生,就讲这个故事。”
“哦?”叶伤槐有了兴趣,旋即又奇怪道,“中秋节……那也满打满算三个月时间了,这案子可是判了?”
“判了。”那男子也开口,说道,“那赵氏认了罪,被判了秋后问斩。”
冷练如道:“秋后问斩?昨日刚过立冬。冬至之前就得行刑,不知具体是哪一天?”说完,不好意思笑笑,道,“若是这几天的话,那我出行可得避开,我最见不得这些血腥。”
男子连忙开口道:“听说是判了十一月二十一日。”
“哎,这因嫉妒之心就要杀人?真让人难以琢磨。”叶伤槐叹气道。
妇人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听闻那婢女是她的陪嫁丫鬟。本来抬个妾室做个通房丫头,都是合情合理的。那丫鬟还是从小伺候的,没想到会死于自己小姐之手!”
略停顿了一下,又压低嗓音,方要开口,又抬手捂住自己怀里抱着的女儿的耳朵,把女儿往自己胸口前压着。
叶伤槐见此就露出好奇的神色来,身子也微微前倾,靠了过去。
“听说,那丫鬟怀了孩子,不是自愿的,是那罗家公子强迫她的!”
叶伤槐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疑。
妇人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又道:“月余前,那丫鬟的鬼魂还来拘那罗家公子的魂,去地府审判。没想到,阴差阳错那罗家公子还魂了,和家里人讲这一段经历时,被知府大人听了个正着。这才揭露出来,那丫鬟是被赵氏给打死的!不然,这案子怕是没那么容易破的!”
冷练如蹙眉,想了想,道:“这就奇了怪了!那丫鬟若是被自己小姐打死的,那她为何不直接拘她家小姐的魂去地府,怎么反而来拘那罗家公子的?”
叶伤槐听了,也跟着点头,纳罕道:“是啊!虽说那罗家公子强迫了她,可这罪行到底也比不过杀她害她性命的赵氏来得重啊!”
那妇人没料到会有此一问,顿时哑口。她往深一想,居然觉得这话有道理,连忙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寻求答案。
男子也是一怔,先前说话肯定的语气顿时就消散了,怔怔道:“这,这倒不曾想过……”
冷练如眨了眨眼,又笑道:“哎呀,怕是那丫鬟也是个烈性子的,女子视清白比自己的性命都来得重要!她来寻罗家公子的仇,不去找自己小姐,倒也可以理解。”
叶伤槐倒是不买账:“那也不该啊!横竖丫鬟都变成鬼了,拘一个也是拘,拘两个也不费力,怎的就不一起将赵氏的魂给拘到地府去?”
妇人不由地松开了捂住女儿耳朵的手,喃喃道:“确实如此啊!这倒是说不通!”
冷练如翻了个白眼:“或许阎王爷就只让她拘一个魂去呢?又不是买菜,想买几颗买几颗。”
叶伤槐仍旧不服气:“那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我被人强迫,又被人害死了,我要寻仇,铁定是先找害我性命的人!”
冷练如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那对夫妇对视一眼,连忙开口打圆场。
两人这才发现自己都有些失态,忙道歉。
这一搅和间,三名茶博士流水般过来上了许多盘茶点,又专门换上了好茶。
众人相互谦让,品茶吃点心,气氛总算是舒缓了。
这时,就听一声梆子响。
原本嘈杂的茶肆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中间那处圆台上,站着一位穿着长衫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看着五十多岁,须发都还黑着,一双眼睛晶亮,人虽精瘦却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妇人忙介绍道:“这就是那说书的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