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以就是不想看虞美人跟应如许那些类似掐腰、敲额头、嗔怪的亲昵相处,所以才走开的。
他仔细地询问了虞美人的主治医生,虞美人日常饮食生活需要注意的东西。
医生交代着,他一心两用,一边记住话,一边想着事。
年后程斯以去了一趟美国,一走两个月,最近才回来。
毕竟他主管的是海外部,当初是回国述职、要跟许枝梨结婚以及程京宴出事、临近过年,才滞留在国内好几个月,现在那边又出了些纰漏,他不得不回去处理。
而他出国这两个月,虞美人都住在应如许那儿。
他留在国内保护她的人,详细地向他汇报他们每天做了什么事——
虞美人孕期反应比较厉害,只吃得下新鲜的食物,于是每天一大早,应如许就会去市场买够一天的肉菜,他很会照顾虞美人,一个人就能担当起保姆和营养师、厨师的身份;
午后气温回升,暖融融的,应如许就会带着虞美人在小区散步,随着虞美人的月份越来越大,适当的运动很有必要;
下午又带她去上孕期课,他全程陪伴,那些产前产后的护理他听得十分认真;到了晚上,他们还会在一起看电影,十点便熄灯睡觉。
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三口,他们没有澄清否认,似乎都很享受这样的相处。
程斯以在海外部的工作,原本一个半月就能处理完,既然他们这么恩爱,他又何必打扰?所以故意延后了半个月,直到他听说虞美人最近不舒服,才忍不住回来,回来就赶上她见血。
他也庆幸自己回来,才来得及调动程家的医疗团队。
“大概就是这样了。”医生说完了,程斯以颔首致谢,医生转身回办公室,程斯以准备下楼,一抬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的应如许。
他明显是在等他。
程斯以站在原地,神色疏淡,一动不动,两个男人对视了片刻,还是应如许迈步走向他。
应家以前也是沪城的名门,只不过圈子与圈子不同,他们并没有交集,最多就是共同好友组局的时候,碰巧打过照面,点头之交而已。
现在程家还是沪城的金字塔尖,而应家则已经彻底被遗忘。
不过应如许这个人,无论是有势无势,他对谁是什么态度,就还是什么态度,他一直就很不待见程斯以,就也没好语气。
“你与其在她住院后才来嘘寒问暖,不如从一开始照顾好她,程二少爷不是很博学很聪明吗?不知道防范于未然比亡羊补牢要好?”
程斯以道:“原来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还以为辞退保姆厨师,自告奋勇要自己照顾她的人是应医生呢。”
“……”应如许心忖小寡妇的爱情滤镜得八百米厚吧?
每次他一说程斯以不好,她就巴拉巴拉程斯以多君子多斯文多礼貌多温柔,看他现在温柔吗?
明明是个阴阳怪气大师。
程斯以没再跟应如许浪费时间,越过他就要走,应如许沉声:“她要的又不是保姆厨师,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清楚。”
程斯以脚步一顿。
“她要的是你,她说了,要你一周来看她两三次,你就是不肯,出国几个月,一个电话都没有,医生没告诉你吗?她出血,除了体质不好,还因为心情不好。中医说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情绪是能影响身体健康的,本来女人在孕期情绪就比较敏感,再这么下去,她会得抑郁症的。”
程斯以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难得哂笑,回视他的目光:“她要的是我?她要的明明是你,你别自己没照顾她,就开始推卸责任。”
应如许听到笑话似的:“她要我?”
“不是么?”程斯以目光看回前方,神色讽刺,就是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嘲别人,“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哪是我能比的?我不回国对你们不是好事?成全你们一家三口的日子。”
“……”应如许气极反笑,原来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气得双手搭在腰上,在原地转了两圈,吐出一口浊气,算了,算了,他舌尖抵住腮帮,重新看向他。
“她不让我告诉你,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要是不帮她说,你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程斯以蹙眉:“什么事?”
应如许就问:“你知道梁超吗?”
程斯以沉思一下:“耳熟。”
“那就去查。”应如许一字一字道,“她总觉得当年是她对不起你,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她最开始接近你,目的确实不单纯,但她后来已经尽全力保护你了,她为你做的,足够抵消她最开始做的错事,她仁至义尽。”
说完,还是应如许先转身走。
程斯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宋词悄然出现。
她暗中盯上了保洁阿姨,拖地用的水。
……
圣彼得医院,全称是私人专属医院,在沪城是专门服务富人的,要时刻保持一尘不染,所以医院的保洁,一天至少清洁两次。
上午结束,正是照例清洁的时候,保洁阿姨接了一桶清水,自然而然地往水里加入专门去污的地板清洁剂,以及消毒泡腾片。
她用拖把将水搅拌,拧干拖把的时候,就嘀咕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多泡沫?”
但也没太在意,开始在一楼大厅,依次拖洗。
虞美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朝楼上张望,没看到程斯以和应如许回来,身上却突然覆盖了一层影子。
虞美人微微一愣,刚要去看是谁,身边的小佣人就低声惊呼:“夫人——”
虞美人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贵妇人优雅雍容的脸,下意识要站起来,而程夫人衣襟自顾自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虞美人顿感如坐针毡。
她怎么来了啊……
她跟程夫人,真算起来,其实没有实打实地接触过。
所谓接触,是要有过对话,有过交手的,但无论是五年前的“捉奸”和祠堂逼问,还是去年除夕夜,把她抓去老宅当佣人,程夫人对她都是上位者姿态,呵斥、教训、警告,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
但她现在这样坐下,分明就是想跟她聊聊……她们能有什么好聊?
虞美人愈发往二楼张望,不是,那两个男人真在上面打起来了吗?怎么还下来救救她?
程夫人淡然开口:“已经怀有六个月了吧?”
“……嗯。”
“再过三个月左右就能生了。”
“是。”
“生完,你有什么打算吗?”
虞美人垂眸揣测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让她自觉点,生完就自己离开沪城?不再纠缠程斯以?
她抿唇:“我跟程斯以聊过,生完把孩子给他,然后我自己会离开。”
程夫人忽然笑了。
笑得冷漠,笑得傲慢,像高高在上的人,俯视卑微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