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双开大门打开,江怀雪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四合院里面的景象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一大块在冬日里闲置的田地、一棵花期将过的梅树,还有两个几十年前常见的水缸。

    别说和传承百年几经修缮的谢家老宅比,就算是和阮家人居住的欧式别墅相比,也显得太简朴了。

    甚至简朴到有些清贫。

    阮家的基业都是已经去世的阮老先生打下来的,作为陪他白手起家的发妻,阮老夫人不可能缺钱的。

    她常年居住的房子,竟然就是这样吗?

    江怀雪环视四周,觉得和她在西南时居住的山村里的普通人家倒是很像。

    保姆在江怀雪前面领路,带她穿过庭院。

    江怀雪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便回头看她,笑了一下。

    “老夫人很少见人?”

    从保姆最开始问也不问便说不见的反应,以及得知阮老夫人愿意见人时的惊异,很轻易就能推测出,阮老夫人基本不见外人。

    果然,保姆点了点头:“你是这半年来第一……不,第二个见到老太太的人。”

    江怀雪让人盯着阮老夫人是近两个月的事情。

    近两个月阮老夫人没有见过外人,那么这个半年里第一个见她的人,应该是在之前来的。

    江怀雪略微好奇,问道:“哦?第一个是谁?”

    保姆回答:“我不认识,跟你一样穿得太多,看不出来长相,但应该是个帅小伙。”

    江怀雪随口笑道:“穿得多还能看出来帅吗?”

    保姆挺认真:“你穿得多我也能看出来你长得俊。”

    保姆说话带点方言,应该是帝京周边人。

    她说“俊”就是漂亮的意思。

    江怀雪笑起来:“今天有点冷,所以穿得比较多。”

    前几天帝京才下过一场大雪,雪化以后温度骤降。

    因此江怀雪这个比较偏爱大衣的人,今天都把羽绒服穿上了。

    她穿了件米色的轻薄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保姆的确是看不到她的脸。

    等到了里屋厅,她把帽子和围巾摘了,保姆才看清她的长相。

    保姆愣了一下,说:“哎呀,你这姑娘,长得可太俊了。”

    江怀雪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捧在掌心暖手,玩笑道:“所以老夫人见人是看颜值的吗?”

    她从一见面就态度温和,说话放松,像是在跟人聊家常。

    再加上容貌漂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保姆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话道:“那肯定不是,老太太做事可有一套了。”

    “哦?”江怀雪不动声色。

    她幅度极小的往前倾了倾身——这是一个在对话过程中,很容易让对方认为你很专注,从而提升表达欲的微动作。

    然而江怀雪的心思压根就是白费。

    这个保姆并不知道什么。

    她性格直爽,没有什么心计,有什么说什么,但她本来也不知道什么。

    她说的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小事,提炼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老家那边有些人年纪到了还操心哦,整天惦记着儿女孙辈,恨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照顾到了。”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点上还是老太太想得明白,她就说家里富贵是意外,儿子能不能守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老太太把他拉扯长大看他娶老婆生孩子就帮到头了,再多的就是……”

    江怀雪听得略微心不在焉。

    她无意识侧了下头,余光瞥到什么,立刻转脸看过去。

    她这才发现,耳房和正房的门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个人在。

    满头银发,脸庞瘦削,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腿上披了条毛毯,正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看向说话的江怀雪和保姆。

    江怀雪下意识站了起来,她惊疑不定道:“您是……”

    保姆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连忙过去推轮椅:“哎呀,老太太,你从佛堂出来怎么不叫我?”

    江怀雪手指一紧,慢慢放下茶杯。

    这就是阮老夫人?

    她血缘上的奶奶?

    她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保姆推着阮老夫人到江怀雪对面的位置,给她倒了杯温水,又给江怀雪换了杯热茶。

    她看江怀雪和阮老夫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也不敢再说笑,静悄悄把门窗关好,退了出去。

    江怀雪摩挲了杯身,迟疑道:“老夫人的腿是……?”

    她之前查到的资料里,没有说阮老夫人不良于行啊。

    阮老夫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表情平淡:“能走路,只是天气冷的时候疼得厉害。”

    江怀雪点了下头,问道:“是风湿吗?”

    阮老夫人淡淡答:“不是,治不好的。”

    她态度疏离淡漠,仿佛既不在意江怀雪叫她“老夫人”不叫“奶奶”,也不在意江怀雪的来意。

    江怀雪问了两句话后,情绪却放松下来。

    她说:“刚听阿姨讲,我来之前老夫人在佛堂,老夫人信佛吗?”

    阮老夫人:“老来无事,找点事情做。”

    江怀雪“哦”了一声,闲聊一般:“我看院子里还放了两个大水缸,但是家里用的都是自来水,不知道水缸用来干嘛?”

    阮老夫人答道:“以前养过金鱼,后来懒得侍候,就不养了。”

    江怀雪:“那田地就是用来种菜的了吧?老夫人这些年都这样过吗?没考虑出去旅游逛一逛?”

    阮老夫人:“不需要。”

    江怀雪露出理解的神色:“那老夫人现在一般做点什么?”

    阮老夫人顿了一下:“随便看看佛经。”

    江怀雪微微一笑:“这样,看来老夫人的日子还挺清闲的。”

    “但是我看阮家事情好像很多啊。”

    江怀雪看着阮老夫人,语气温和。

    “听说阮先生被人设计中了圈套,为了解决问题还欠了一点小债,老夫人知道吗?”

    阮老夫人没有半丝动容,只道:“跟我没有关系。”

    江怀雪挑了下眉:“老夫人是这么想的?”

    阮老夫人:“各人自有缘法,那是他的命运。”

    “既然如此。”江怀雪注视着她,“老夫人当初为什么执意接我回阮家呢?”

    “我听说阮先生和夫人开始并不愿意接我回去,是老夫人执意如此。”

    “我看老夫人亲缘淡薄,对亲儿子也没什么多余的看重,怎么对我好像不太一样?”

    江怀雪慢慢道:“另外,我也很好奇,西南与帝京千里之遥,老夫人这些年都没有出门,是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