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夫人不答反问:“这很重要吗?”

    江怀雪想了下:“也不是很重要吧,但是我很好奇。”

    阮老夫人:“人生在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年轻人好奇心不如少一点。”

    江怀雪支着下巴笑了一下:“那可不行,让我来猜猜……”

    “老夫人不出门,不代表其他人不出门,所以是有人告诉老夫人的吗?”

    阮老夫人不说话了。

    江怀雪了然道:“看来是了。”

    “这个人当然不是阮家人。”

    她肯定道:“但是这个人又跟阮家有联系……”

    江怀雪观察着阮老夫人的神色,忽然问:“和当年给阮老先生木盒的人有关系吗?”

    听到“木盒”两个字,阮老夫人全身一震。

    她从进屋以后,首次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她看着江怀雪,眼神不明:“你知道些什么?”

    江怀雪如实答道:“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有人给了阮老先生一个木盒,然后阮家开始转运发达,阮老先生因此延长了寿命。”

    阮老夫人微微笑了一下:“转运发达,延长寿命?”

    江怀雪看她笑得古怪,像有什么未尽之语,不由奇道:“难道不是吗?”

    这不都是阮老先生在世时,亲口和谢家人说的吗?

    阮老夫人沉默片刻,叹息道:“算是吧。”

    这话真是奇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算是”?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江怀雪顺势问:“所以木盒确有其事了?”

    阮老夫人大概是觉得江怀雪既然已经知道了木盒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态度比刚才好了一些,直接说:“是。”

    江怀雪又问:“老先生去世以后,木盒呢?”

    阮老夫人:“被人拿走了。”

    江怀雪微微睁大眼睛:“被人拿走了?被谁?”

    阮老夫人平静道:“自然是谁给的,就是谁拿走了。”

    江怀雪怔住。

    谁给的就是谁拿走了,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

    可是……

    江怀雪:“老先生什么时候拿到的木盒?”

    阮老夫人:“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江怀雪:“给老先生木盒的人多大年纪?”

    阮老夫人:“我不知道。”

    江怀雪诧异:“老夫人没亲眼见过那个人?”

    “见过。”阮老夫人看着她。

    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全白,但大约是常年吃素,保养的还算好,皱纹不多。

    “但是我不知道他多大年纪。”

    江怀雪心中一动。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老夫人第一次见他时,他看起来是多大年纪?”

    这话与她前面的问话看起来区别不大,阮老夫人的答案却大不相同。

    她说:“大约二十几岁。”

    江怀雪神色微敛:“那他拿走木盒时……?”

    “今年。”阮老夫人道,“也是大约二十几岁。”

    江怀雪的呼吸不由自主放轻了一些。

    “是……一个人吗?”

    阮老夫人没有片刻犹疑:“是。”

    江怀雪僵住了。

    她今年二十岁,阮父好像是四十四还是四十五岁。

    阮老夫人怀孕时,那就是四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前,那个给阮老先生木盒的人看起来二十几岁,那么四十多年后,那个人应该也六七十岁了。

    但阮老夫人说,他看起来还是二十几岁。

    怪不得江怀雪问那人年纪时,阮老夫人说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所以她只能说看起来的样子。

    江怀雪:“是男是女?”

    “男。”

    江怀雪心情复杂:“那您……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吗?”

    阮老夫人摇头:“我没见过他的脸。”

    江怀雪:“但是您说他二十多岁?”

    “一个人的声音,体态,举动,习惯,都能看出年纪。”阮老夫人声音淡淡,“我没见过他的脸,但是能看出他的年纪范围。”

    江怀雪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她沉默下来,只觉得今天来阮家一趟,似乎疑问更多了。

    这个世界有人做到了长生不老吗?不然怎么能几十年外形没有变化?

    这样的人,给了阮老先生一个木盒是为什么?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江怀雪垂下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里的困惑之色。

    她不问,阮老夫人一个字都不会主动说。

    两个人枯坐一会儿,还是江怀雪先察觉到手指挨着的茶杯已经没有热度,才回过神来。

    她站起来给阮老夫人换了杯水,却没有再给自己倒茶。

    “听说您喜静,不喜欢见人,今天叨扰老夫人了,那我就……”

    江怀雪正准备告辞,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顿。

    她脑子里冒出先前她和保姆的对话。

    保姆都说过什么来着?

    ——“你是这半年来第二个见到老太太的人。”

    ——“……跟你一样穿得太多,看不出来长相。”

    这半年里有人见过阮老夫人,那个人穿得很多,保姆没看到他的脸。

    但问题来了,现在是冬天,雪化后天气很冷,所以江怀雪穿得多。

    往前倒推几个月,是夏末秋初,那个时候需要穿很多吗?

    阮老夫人说木盒是今年有人拿走的,还说不知道对方的长相。

    那么拿走木盒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第一个”拜访阮老夫人的人?

    不光是保姆没看到他的脸,阮老夫人同样没看到他的脸。

    江怀雪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阮老夫人正等着她接着说。

    却听她冷不丁开口:“所以上一个拜访老夫人的人,就是送木盒又拿走的人?”

    阮老夫人稍稍意外,没想到她猜了出来。

    阮老夫人没说是或者不是,但看她神色,无疑是默认了。

    江怀雪记下这个,心想回去一定要让人刮地三尺地查。

    她把和保姆的全部对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她之前听得不认真的琐碎日常。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点上还是老太太想得明白,她就说家里富贵是意外,儿子能不能守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江怀雪将这句话在心底翻来覆去地重复,越是重复,越觉得哪里不对。

    她斟酌着问:“那个人拿走了木盒,阮家今年恰好走下坡路,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因果?”

    起码在阮老夫人看来,应该是关联的,所以她才会说富贵是意外,阮家都是阮父自己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阮老夫人道:“因果早就开始了,不然……”

    她的手按了按毛毯下的腿:“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