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多半年……到那时我已经离开大夏,我的死,便与姐姐,扯不上分毫关系。”

    呼延玉将玉瓶递到沈雁归眼前,道:

    “天下无人能比姐姐更通药理,姐姐只管拿回去检查。”

    沈雁归没有去拿空瓶,只是心内百感交集:

    “你何必如此?”

    “玉儿无能,只有出此下策,姐姐才会信我。”

    呼延玉握着沈雁归的手,将玉瓶放在她手心里,复将她的手蜷成拳:“究竟是谁在说谎,时间会证明。”

    天上圆月,地上鱼龙舞。

    墨承影站在灯火里,抬头望向假山上的凉亭,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道由着卿卿与他私下相见,是对是错?

    “多久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破山瞧出主子心思,劝慰道:“王爷放心,王妃心如磐石,打从第一眼相见便不曾信过那个人,定然不会被他的谗言迷惑。”

    是啊,连阿娘都不信,卿卿又怎会相信他?

    瞧着亭中黑影似乎少了一人,墨承影的心稍稍放下来些。

    沈雁归从亭子里出来,青霜赶紧跟上,“王妃,这酒……”

    “倒了。”

    “倒了?不给他喝了?”

    青霜提起酒壶,边走边浇在石头上。

    沈雁归从假山下来,月光落在地面,如积水空明,树影横斜,如水中藻荇,她想起呼延玉的话,抬头看了眼夜空玉盘。

    年年相似,何年不同?

    微雨湖那边不知何人吹起了号角。

    她没想起那年的月亮,莫名想起某年的太阳。

    大树参天,黑影直指天空那一轮圆日。

    沈雁归在永州城外的小院,离军营十多里地,她人小步子小,来回大半天便没了,是以她很少去那边的山林采药。

    那日她实在想念阿爹,想问问他,哥哥生辰的时候,他能不能回家?若是不能回来,给些银子也好,哥哥要读书,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于是便瞒着阿娘和哥哥,背着竹篓去了十多里地外。

    结果阿爹没叫回来,背回来一个没爹的小孩。

    那应该就是他吧?

    还说比自己大三岁,背起来都没有竹篓重。

    “见过天可汗妃。”

    一群使臣夫人过来朝沈雁归行礼,又道:“天可汗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雁归目光聚拢,树影从记忆中回归现实,她道:“赏月。”

    众人非常给面子,纷纷抬头,“汗妃果然目光如炬,此处赏月极佳。”

    沈雁归心里有些乱,原想去偏殿,却被众人簇拥着再次去了风波楼。

    月宛可汗妃为昨日阿伊莎公主冒犯之事,郑重举杯致歉。

    阿伊莎公主也跪在沈雁归面前,说自己冒失,请求原谅。

    沈雁归晓得此事与月宛可汗夫妇无关,也见阿伊莎满脸真诚,便接过那杯酒。

    大抵是心乱,差点翻了杯,酒水还溅到阿伊莎公主身上,一阵慌乱,最后满饮三杯。

    大碗盏连饮三杯,可不简单,

    沈雁归坐了片刻,便觉得头晕得厉害,起身去了偏殿。

    身为东道主,需要主持大局,轻易不能离场。

    风波楼旁小院满庭芳,是专门准备来给大家暂时歇息的,沈雁归进了房间,便叫青霜去煮醒酒汤。

    窗户开着,她撑着脑袋,闭目假寐。

    风将烛台上的几盏灯火吹灭,屋里暗了下去。

    阿伊莎看到风波楼外一抹剪影,认出是呼延玉。

    终归是要成婚的,与其嫁给旁人,不如借着阿兄阿嫂设计王妃,也叫众人瞧见自己和呼延玉。

    管他强扭的瓜甜不甜,只要这个人是自己的就行。

    她先前偷听到哥哥与嫂嫂商量在酒中下药,知道这壶酒不简单,便悄悄将剩下小半壶酒拿出来,想哄呼延玉喝下。

    “玉哥哥,我方才在席间喝到一壶好酒,知道玉哥哥懂酒,特意拿来给玉哥哥品鉴。”

    呼延玉只一个眼神,虚缇蒲弋立刻将托盘接过去。

    “公子方才已经喝了许多,现下想去房歇息片刻,等会儿再喝。”

    满庭芳两栋楼,东边为男宾准备、西边是为女宾准备,

    阿伊莎热情领着呼延玉进了满庭芳西楼。

    虚缇蒲弋开门伸手,“公子还有些事,还请公主暂且先离开。”

    阿伊莎临走看了眼酒,“那我去叫人给玉哥哥煮完醒酒汤?”

    呼延玉勉为其难气道:“有劳公主殿下。”

    见阿伊莎出了院子,虚缇蒲弋提起酒壶便要将酒倒进花盆中。

    呼延玉阻拦道:“等等……”

    “公子,阿伊莎公主神色不太对,这酒分明有问题。”

    “合欢酒。”呼延玉冷笑,“她想同我在一起。”

    虚缇蒲弋闻言,坚定道:“公子一心只有大小姐,怎能委身旁人?”

    “去请大皇子来。”

    “大皇子?”

    “她这么想嫁入西戎,便成全她。”

    东西楼他还是能分得清的,特意引他来这里,无非是想设计自己娶她。

    呼延玉起身,掸了掸衣上不存在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