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茶杯重重砸向地面,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书房内,四名壮汉并排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颤抖不已。

    这四人,正是吴楚洵在庙中遇到的那四名恶奴。

    书案后,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瞪视着眼前的壮汉,语气冷厉。

    “真是废物!四个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抓不住,反而被人送去了官府,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四名壮汉脸上肿胀,清晰可见掌印的淤青,但他们却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虽外表清俊,但此刻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与他平时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朱四,你来说,人跑哪去了?”

    被唤朱四的男人后背一僵,眼神闪烁不定。

    “小,小人不知,那人一身贵气,操着一口京城口音,身边还跟着一群护卫,看样子,是往南州府来的。”

    “京城口音?”

    男人微微一怔,喃喃自语。

    李四跟随他多年,见识不浅,能让他觉得有贵气的……

    莫非南州来了京城中的某位王孙公子?

    ““立刻派人去查,南州府最近来了哪些大人物?再去沈家打探,看沈玉有没有回去。”

    男人压住心底升起的烦躁,冷斥道:“如果沈玉找不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四个人如临大赦,连忙应道:“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把人抓回来。”

    这位被称为大人的男子,正是南州巡抚,朱佐。

    沈玉是朱佐四年前刚调任到南州府,偶然发现的珍宝。

    自打见过沈玉一面后,他便夜不能寐,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三年前,沈玉为了筹备大婚,独身去了郊外射雁,以备纳吉之礼。

    朱佐趁着沈玉落单的机会,终是忍不住出了手,将这位天上的明月掬在了自己手中。

    可惜沈玉虽看似柔弱,却性格刚烈,誓死不从。

    朱佐每次都得用上些手段,才能得偿所愿。

    前些日子,朱佐明显感到沈玉对他的态度开始软化,心中还暗自窃喜。

    谁知这一切不过是沈玉的缓兵之计,只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方便逃跑。

    想到此处,朱佐面色狰狞。

    看来他还是太心软了。

    待把人抓回来后,定要折断他的腿,让他永远没办法逃离他的手心。

    ……

    而此时的吴楚洵,正跟着他的两个表哥在南州城中游玩。

    他身边只带了武士达和两个护卫。

    昨晚与祖父商议后,两人同时行动。

    一大早,江老爷子便去了商会,找商会会长沈秋石,商讨如何以商会的名来号召捐款,以应对当前的局势。

    吴楚洵昨夜想得清楚明白,不能让皇帝轻易找到机会,削弱世家的影响力。

    朝廷中再没有了世家的派系,那就只剩下清流和忠于皇帝的那一套班子。

    到时皇帝再腾出手来,对付吴相,还不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那也可以成为朋友。

    只有维持世家根基的稳固,朝廷中的三方势力才能保持平衡,吴相也才有机会徐徐图之。

    大启朝之前,天下纷乱,群雄竞逐。

    不提普通百姓,即便是世家百族,也在战乱中遭受重创,有的家族灭绝,甚至连引以为傲的贯册祖谱,也已流失殆尽。

    大启朝开国后,两代皇帝为抑制世家势力,推行科举制度,使得世家子弟入仕的人数锐减。

    就像阮书逸,只因出身江南世家阮氏,就注定了即便他科举高中进士,也得不到皇帝的重用。

    在南州,如今真正能称为顶级世家的,唯有卢氏一家。

    而其他世家几乎都以卢氏为尊。

    可以说,可要搞定了卢氏,就搞定了南州的世族。

    吴楚洵三人逛了一上午,都有些累了。

    两个表哥携着他,去了常去的一家茶馆。

    刚进门,茶馆楼上走下来一个长脸的富贵公子,目光锁定在他们身上。

    “哎,江仲阳,这呢!”

    江仲阳抬头一看,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与那位公子打招呼。

    “朱兄,你也在啊!”

    那位被称作朱兄的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指着楼上。

    “走,正好卢公子他们也在上面,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江仲阳回应,自顾自地上了楼,似乎知道,他肯定会跟上来。

    江仲阳有些尴尬地侧头看向吴楚洵,小声地问:“楚洵,要不你先跟文康去喝喝茶吧,我去去就来。”

    站在吴楚洵左手边的江文康也赶紧附和:“对,对,楚洵,咱们先找间包厢等着吧。”

    吴楚洵打量着两位表哥的神色,突然笑眯眯地说:“既然是仲阳表哥的朋友,那就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江仲阳和江文康两眼对视,心中不安,眼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江仲阳犹豫道:“那朱公子是巡抚大人的表侄,我们平时都尽量避开的,你还是跟文康另找一处吧。”

    吴楚洵神色微动。

    额,这南州应该只有一个巡抚吧,又是姓朱,那可真是巧了。

    吴楚洵似笑非笑:“两位表哥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

    两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他们这表弟可是当朝丞相大人的嫡长子啊!

    这天下,除了皇族,还有谁敢惹他?

    他们多年被这些缙绅子弟使唤惯了,竟然忘记自己家里,也是有大人物的。

    想到这,两人眼中闪烁着灿亮的眸光,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轻吐了口气,竟有些褪去了往日的自卑,隐隐有扬眉吐气之感。

    江氏两兄弟带着吴楚洵进了一间雅间。

    进门处,入眼便是一座绘着江南水乡的木制屏风,再往里走,是一张长长的红木茶桌。

    七八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斜躺在藤椅上,不知哪人说了句趣话,众人刚好发出一阵笑声。

    “哟,”一个红唇白脸的蓝衣公子最先发现他们,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往那儿看。

    “你们瞧,是仲阳来了啊。”

    众人回头,果然见是江氏兄弟。

    只是这次还带来了一个生面孔。

    那人站在江家兄弟中间,面目俊朗,年纪看着最小,但周身气派不凡。

    他身着一件浅紫长袍,那长袍的材质竟是罕见的蜀锦。

    腰间束着同色系的玉带,玉带上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识货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玉佩必定是极品羊脂玉,价值连城。

    蓝衣公子仔细打量了吴楚洵后,慢慢坐直了身体。

    偏那朱公子并未察觉,口中还略带不屑地嘲讽道:“我说江仲阳,你们江家的兄弟都这么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贱民呢!”

    江氏兄弟闻言,心中恼怒,面红耳赤。

    “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除了那蓝衣公子和另一位白衣公子外,其余人都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江家兄弟乃商贾之子,原来是没有资格同他们相交。

    不过因这两兄弟钱多人傻,每次聚会都傻乎乎地主动请,久而久之,他们每次出来吃喝玩乐,都会叫上江家的兄弟。

    他们吃饱喝足,又有人付钱,何乐而不为呢?

    几人笑声还未停止,但最中间的蓝衣公子却已经起身。

    他嘴角扬起一抹气的微笑,双手作揖道:“在下南州卢氏,卢清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让原本还在大笑的众人仿佛被掐住了嗓子,笑声戛然而止。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