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地一片混沌。
茫茫楚山如同蛰伏的野兽,黑色的皮毛之上蒸腾着浅浅雾气,体内呼吸兀自轰鸣着。
山中宛如天地未开之时那般黑暗,只听得见万鼓齐鸣般的雨声,却看不见雨在哪儿。
只偶尔闪现的雷光,照映出无边无际的重重帘幕。
一把红伞在密林之中游弋,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飘来荡去。
它似乎在寻找什么。
又一道雷光闪现,劈中了近旁的一株松树,那株百年古树被劈成了两半。
在松树缓缓倒下的时候,雷光照亮了前方不远处一座小屋。
小屋的窗户隐隐透出火光,飘出阵阵烤野猪肉的香气。
伞下的女子勾唇一笑。
她的肌肤白得胜雪,唇如泣血。
殷红的嫁衣在阵阵雷光中隐现。
她观察了许久,终于抬脚朝那小屋走去。
山路湿滑,不觉掉了一只绣花鞋,眨眼间便被雨水冲走了。
又细又白的玉足踩在满是碎石的泥水之中,皮肤破了,血流了出来。
可她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朝前走。
污水之中的血丝并未冲散,却变成了一条条血蚯蚓,钻入泥里。
***
闻茵徒手爬上一块大石头,手搭凉棚,眺望前方。
陆景刚转头灌满水囊回来,便看见她爬上了两人高的石头。他微微皱了皱眉。
大小姐适应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山路走了大半个月,手脚就变得跟猴子一样灵活。
“行之,前面有一个栈!”闻茵回过头来,一手指着前面喊道。
陆景两步跳上石头,将水囊递给她。
“我早就知道了,楚山之中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不需要你探路。”
闻茵接过水囊喝了几口,道:“我只是好奇。对了,住店的钱还够吗?”
“够。”陆景言简意赅。
此处位于楚山的北麓,他们前一日才进山。
青凤城在楚山南麓,可是山路并非直线,算来,距离进城还需两日脚程,可是盘缠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一个是当朝国师,一个是食邑五百户的县主,竟然连住店的钱也要精打细算。
要怪,就怪他们非要撇开皇上派的眼线,走自个儿的路。
闻茵喝完水,将水囊的皮塞子塞紧,准备下去。
她正低着头找下去的路线,忽然双脚离地,眼前一晕,被某人横抱在怀。
闻茵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紧紧抓住陆景的衣襟,瞪眼道:“你做什么?”
“抱你下去。”
“我自己可以下去。”
“哦,是吗?”
他一边应着,一边足尖轻点,如一片落叶一般轻轻落地,平稳无声。
“是这样下吗?”他低头看着她,眼底荡漾着浅浅温柔,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闻茵呼吸为之一滞。
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撩人了。
“那个,可以放我下来了吧?”她红着脸,嗫嚅一般。
他却充耳未闻,用极慢的速度抱着她往马儿那边走。
我自己会走。闻茵在心中说。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自己爬到高处去,就这样把你抱回青凤城。”他宛若情话一般的威胁自她头顶传来。
她实在是拿此人没办法,只好把脸埋得低低的。
马行山间,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那间栈门前。
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问官从哪里来,是不是要住店,可曾用过晚饭。
陆景只回答,夫妻二人,要一间上房,两荤两素送到房里。
店小二应了一声好,先牵马去拴好。
进了堂,只见店内坐满了各地来的商。
陆景去掌柜的那里办住店的事,闻茵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寻到了一方空桌子。她坐下来,单手支颐等着他。
近旁的一张桌子旁,三位商正在说着闲话。
“昨夜听到婴儿啼哭了吗?”
“听到了,哭了大半夜。也不知是哪家狠心的爹娘,竟然将还未足月的孩子扔在栈门口。”
“后来为何不哭了?”
“三更时分,我在楼上见到一位商下楼将孩子抱了上来。也是奇怪,那孩子一入他怀就不哭了。”
“哦,是哪间房的人?”
“就住在我隔壁,一大早,我见他抱着孩子出去了,一整天也没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