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迟迟,黄昏的山间栈,除了嗡嗡的谈话声,还有令人困顿的蝉鸣。
闻茵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有点打瞌睡。
山里人贫苦,生了孩子养不活,放到栈门口,看有没有好心的商收养,这是常有的事,虽则是人间悲剧,但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陆景办好了住店的事,转回来找闻茵。见她躲在帏帽后面,闭着眼睛,一手支颐,止不住点头,心里便生出几分怜惜,还有几分想笑。
“碧君。”他轻轻推了推她。
闻茵醒过来,懵懂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来,拉上她,一言不发往楼上去。
刚收拾好行李,店小二就在门外喊道:“天字一号房的官,您的饭菜来了!”
陆景给闻茵使了一个眼色,闻茵会意,躲到房间的屏风后面,陆景方才将门打开。
门一打开,店小二竟深深吸了一口气,禁不住感叹道:“好香……”
后半截话给硬生生吞了回去,因为眼前这个男子目光之中显出几分杀机。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想将菜盘端进去,陆景却挡在门口,冷道:“给我即可。”
那小二讪笑道:“相公,山间饭食简陋,请您多担待。另外,晚间若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还请不要理会。”
“你指的是什么?”陆景居高临下淡淡问道。
“唔,各种各样的。比如……”店小二转了转眼睛,“总之,入了夜待在房里不要出去。”
说完,他便点头哈腰,主动帮陆景关上门。
闻茵从屏风后面出来,问:“这是家黑店?”
“如何见得?”
“不然为何如此奇怪,叫我们夜间不要离开房间,他们难道是要磨刀宰?”
“那倒不至于,楼下那些商都是走惯了这条道的,若是黑店,只怕没有这么好的生意。我猜想,大概是这一带常闹巫蛊,店家只是好心提醒。”
闻茵想起自己当初上淮扬,路上投宿栈,就见到了夜空之中划过蛇蛊。若那时不予理会,便不会招惹上张清灵那厮。
她点点头:“也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二人将饭菜摆好,便坐下来吃。吃完了饭,二人轮流在房中沐浴,然后就到了该歇息的时候。
这间上房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罗汉榻,便不用二人挤在一起了。
闻茵睡下之后,陆景却没有睡。
他细心地在房中布了阵,然后又转身去照顾床上那个一贯睡得不踏实的,隔着薄薄的帘帐,为她打扇子。
帘帐之中的人儿朝他这一边侧着身睡着,面容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却更显出朦胧的柔美来。
他想起自己从前曾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看着她,如今却如此近切,心中渐渐泛起唏嘘的涟漪。
大约二更天,他见她睡熟了,自己也准备到榻上去歇息,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不甚响亮,像快要断气的小猫,有一阵没一阵的,哭得令人揪心。
山中扔孩子是常有的事,他过去也见到过。但如今耳边这哭声,让他心底隐隐生出几分异样的不安。
他放下扇子,想推门出去看看,恰在此时,床上的闻茵翻了一个身,咕哝了一句:“好热。”
时节已经入夏,确实炎热。但她如此怕热,恐怕也是被惯出来的。这一路上,到了夜间都是他默默给她打扇子,不然哪来如此好眠。
陆景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起扇子,轻轻扇了起来。
楼下的哭声停了。陆景心道,大概是东家于心不忍,将那婴儿抱回来了吧。只要给他吃饱,便不会哭了。
夜色渐深,凉意渐生。小女子终于不喊热了,他方才放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