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记里,施婧提到,老宅的花园里,有一个荷花池。那池子里长满了荷花,莲藕也很不错。病中的祖母说想吃莲藕,家里就让帮佣的长工下到池子里去挖藕。施婧觉得好玩,也跟着下去,不料,竟挖到了一块玉佩。
——“……我从淤泥里把它挖出来,放在水里洗了好些时候,才发现那是一枚漂亮的白色玉雕。家里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就拿到城里去问金石家,他说,这是个玉司南。古人认为,司南能定乾坤,将它佩戴在身上,可以辟邪。家里人猜测,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人落在这池子里的。奶奶却很当一回事,说玉都有灵气,既然是我发现的,那就是跟我有缘分,让我带在身上……”
玉司南?
虞嫣去网上搜了一下,果然有这样的东西,看简介,时兴的年代倒是久远。
对于这事,施婧只略略带过,后面没再提起。
而关于那荷花池,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没有下雨,荷花池的水却突然满了,池边那泄水的小水渠,大下雨也没见过多少水,此时竟也涨得满满的,看着水要漫上来,管家才急忙让长工去疏通,忙了半天才好歹把水排出去。长工下池子里去看,说是出了大怪事,就在挖出玉司南的地方,居然有了个泉眼……”
虞嫣看着,诧异不已。
施婧日记里的荷花池,和她后院里荷花池的关系自不待言。可她没想到,那泉眼竟然也与施婧有这样的关系。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翻。
而接下来的内容,渐渐充满了紧张的意味。
——“……局势很不好,外面到处人心惶惶,说又要打仗了。军阀走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今天收到父亲的电报,催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到上海去。我没什么可带的,唯一不能丢的是药箱,里面有磺胺和别的药,路上兴许用得着……”
局势急转直下,就在施婧和奶奶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坐火车的时候,庄里却有人急急找来,说有个孕妇难产,问施婧能不能帮忙。
施婧认得那孕妇,去看了之后,发现的确危急,便决意让管家仆人带着奶奶先上路,自己留下来帮忙。
没想到,等施婧接生完,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她想赶到附近的火车站去,却得知铁路被乱军控制,南下的火车已经停了。
无奈之下,施婧只得回到老宅里,让人第二天送自己回城里,到教会医院暂避。
不料当夜就在当夜,又生出事端。
半夜里,施婧被枪声吵醒,竟是有土匪闯到了庄子里来。
她当即起身,匆匆收拾了药箱和行李。可还没出门,却听到大门已经被人用力砸了起来。
施家在这里算得大户,大约土匪们也得知了这宅子已经没了人,想闯进来打劫。
施婧吃一惊,急忙躲去后院,可那些土匪也冲了进来。她无处可躲,正好见池塘里的荷叶长大又高大又茂盛,只得把心一横,下到了水里。
正值夜里,风高月黑,果然,有荷叶遮掩,那些闯进来的土匪没有发现施婧。
这后院里有两间厢房,只听土匪们踹门进去,一通乱翻。
施婧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在水里不敢动。正当她以为可以这样躲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土匪说,他听说有钱人逃难的时候,喜欢把带不走的贵重之物用油纸包了,藏到池塘之类的地方,这里的池子会不会也有些玄机?
旁人听着,随即附和起来,便要找家伙到池塘里捞捞看。
施婧惊恐不已,眼见着那些人已经走到池塘边上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脚下踩空一般,她惊叫一声,被卷到了水里。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池塘还是那池塘,周围的景致却变了。
房屋和院墙都突然消失不见,那些土匪也没有了踪影。
施婧面前的,只有那些荷叶和荷花。
头顶,明月当空,清朗无云。
*
宣纸做的日记本里,记叙的都是施婧在那边的事。
因为走得匆忙,她的钢笔和日记本都落在老宅里,包里只有几支铅笔,是她原本打算送给庄里的孩子的。在那边经历的事实在过于奇特,施婧打算把它们记叙下来,于是只得找来些当地的白纸,裁成本子,用铅笔每天写日记。
如虞嫣先前知道的,当时,施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靠着一身医术谋生。名声传开了之后,当时的南齐皇帝秘密派人将她请到了建康,替病重的太子治病。
当然,在施婧的日记里,那并不叫请。而是半夜里突然冒出一伙人来,将她从原本寄居的地方绑走了。
施婧也对此耿耿于怀,起初并不愿意就范,并总伺机逃走。但在见到太子萧长懋之后,终究还是职业道德占据了上风,施婧留下来,给他医治。
在施婧的照料下,萧长懋果然一天一天好转。
而在日记的字里行间,虞嫣觉得,施婧对萧长懋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即便不是第一天待在这个地方,我也仍然不习惯这里的礼节,见到他的时候,常常忘了要跪下。但他似乎并不介意,那些个太监要教训我,都被他拦下了,说日后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下跪……”
虞嫣看着屏幕,有些出神。
没想到,这文皇帝,当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
而继续往下看,施婧对萧长懋的描述变得越来越多,行文的气氛也愈加活跃。
“……他对我说,我不用叫他殿下。因为我每每这么叫他,他都觉得我的语气跟他养的那只狗没有区别。我问他,那我该叫什么?他说,在他没有当上太子之前,宫里的老人都叫他白泽,我也可以这么叫他。我说白泽我知道,是山海经里的神兽。既然都是兽,那我叫他白泽跟叫狗又有什么区别?他瞪着我,那漂亮的眉毛几乎竖起来。我则笑得乐不可支。我很清楚,他可以一怒之下把我杀了,但就算是样,我也仍然喜欢跟他开玩笑。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