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李知源曾经有提到过一个住处,我一到S城便冒雨赶了过去。
这只是片普通的住宅区,我很轻易地到达了三楼那户人家的门前,浑身滴着水毫不犹豫地使劲按着门铃。
门很快开了,来人只穿了件黑色的低胸蕾丝睡衣,手里提着高脚杯,一口红酒还满满当当地撑在嘴里,盯着我费力地咽了下去,随即“彭!”地摔上了门。
我深吸了口气,开始野蛮地用手掌拍门,不一会儿它总算才开了,但与此同时是迎面泼来的酒。
陆梓晴环抱着手臂,简单明了道“滚”。
我抹了把脸,咬牙直接道:“帮帮我。”
她一笑,“帮你?帮你什么?帮你去死啊!?”
“我要见一个人,你能帮我见到她。”
她一皱眉,我便赶紧开口道:“见到她之后,你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杀了我都可以。”
“你可别告诉我现在连你也见不到李知源了,她把你玩腻了是不是?”随即她一挑眉轻笑出声,欣赏我狼狈的姿态似的,“天道好轮回,活该啊你!”
“我要见段亦然。”
对方得意着还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哽了一下,半晌才僵硬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见段亦然,而且……”我看了眼自己脱胶的鞋子和满是泥泞的肥大裤子道,“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陆梓晴上上下下看了眼我,随后翻了个白眼就要关门。
“傻逼吧你。”
我拿脚一下卡住奋力关合的大门,脚踝顿时一阵刺痛,可我得忍着,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帮你找下家?”陆梓晴不屑地冷笑道,“可以啊,你死在我面前,我就带她来找你。”
“好。”我一下拔出准备在腰间的小刀,抬起手腕毫不犹豫就是狠狠地一刀,血肉外翻,鲜血涌出,那样廉价的液体。
陆梓晴瞪大眼睛看着我的手腕,不自觉缓缓松了手,门“吱呀呀”打开,她嘴唇颤抖道:“你……你想吓唬谁啊……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吃你这一套。”
我摇头,努力地压下眩晕感道:“我只是,诚心地希望你能帮助我,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这一刀只是向你证明,你可以杀我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作数。”
说着举起刀对准那个开口就要刺进去。
“住手!我帮我帮!”陆梓晴惊慌失措般抬手制止道:“你……你先自己去医院……明天再来找我,千万不要死在我家门口……千万不要……快滚啊!”
“谢谢。”
我冲她鞠了一躬,捂住汩汩流血的手腕就往楼下跑,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地想找医院,但太远了,我实在晕得不行,就随便找了家诊所处理伤口。
第二天头重脚轻地来敲门,却发现人不在家,我就站在楼梯口等了一天,最后身体支撑不住,一下倒在门口两袋垃圾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慢慢能睁开眼睛了,楼道里随着脚步声逐层亮起黄灯,红色高跟鞋来到我面前,“真不知道李知源看上你哪点了,跟个神经病一样。”
我立马从垃圾袋滑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半晌才能发声,恳求道“你答应过的……请帮帮我。”
陆梓晴不耐烦又无语地吐了口气,背过身道:“自己跟过来。”
-
“你为什么要见她?”
陆梓晴进了门,将高跟鞋一脚踢飞一个,显得有些颓废地一下跌坐进沙发里,顺手就拿起茶几上的酒。
“我要见她……”
我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陆梓晴盯着我,似乎想看透什么,许久又放弃了,仰头喝尽手中的酒道:“知道了,我帮你。”
我点点头,“谢谢。”
“我帮你是因为我可怜你。”说着她站了起来,环抱着手臂走近我道,“我可怜你不仅被人抛弃了,还自己去找死。”
她站在我面前,神态高傲,很自信的眼神,甚至捻起我汗湿的一缕头发,道:“才几天没见,你就落魄成这个样子。”她松开我的头发,弯腰凑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要只是想摆脱这样困窘的境遇,那么我奉劝你一句,还是靠自己双手吃饭吧小姑娘。虽然这个圈子里段亦然是很出名,她也的确好你这一口,不过就算你有本事能勾搭的上,以后的人生也只会比现在要惨的多的多。”
我明白她说的,比谁都明白,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所做的,其实是在用下意识的善良帮助一个手里紧紧握着刀子的孤独者。
谢谢她的善意,只是我不能了。
***
“段家下个月会办一场聚会,这是每年的惯例,段家老爷子风流,恨不得整个S城的名媛嫩模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能上他家坐坐。”
陆梓晴在我面前快步走着,一面狠狠拉开巨大的壁橱门,里面满满当当挂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她靠在一边道:“但是段小姐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她这人向来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人知道她在干嘛,就连我当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只能她控制我的行踪,向来不允许我干预她的。”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经历似得皱了皱眉,随即一指那些衣服道:“你挑吧。”
我看着那些紧身又暴露的礼服,犹豫道:“我能不能就这样混进去?”
陆梓晴哭笑不得地瞪着我道,“你说呢小妹妹?”突然她上来一下揪住我的领子闻了闻,又嫌恶地松开了,皱眉挥了挥道,“你来我这儿就是这一套衣服,现在还是这一套,你告诉我,这些天你上哪睡的,为什么每天都能在我家楼下看到你?”
我自己也闻了闻,闻不出什么,回答道:“我没地方去。”
她预感到什么,惊悚地挑起眉毛。
“所以呢?”
“你们小区每晚都有巡逻的保镖,我又不好在小区公园呆着,就……”
“就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
“在垃圾桶后面藏了一晚上。”
“天哪!”她一下捂住额头,本来就喝的有些微醺的脸更是胀得通红,满脸写着放我入室的后悔,许久爆发道,“你还不快给我出去!”
我转身就走,边走边回头道:“那我下个月来找你。”
出了门,夜风一吹,我浑身打着寒噤低下头胡乱逛着,很快入了街。
不夜城到处都是绚烂而热闹的,那些人衣着时尚华丽,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更会显得我不伦不类、晦涩不堪。
“嗨!”突然有人冲我挥了下手,可我根本不认识便继续走自己的,那人却看出我孤身一人,装作漫无目的地跟过来突然一把揽住我的脖子,“不开心吗?要不我们喝一杯吧。”
很奇怪的,我并不想推开她,也没有感到惊慌失措,或像正常人那样觉得怪异,相反,我被她身上所夹带的某种气息所深深吸引,着迷一般地跟着她。
“我没钱。”
而她已经揽着我左拐右拐地来到街道的尽头,随手推开一间阴暗角落里的大门,一笑道:“我请。”
随即一股音浪瞬间猛烈地朝我冲击过来紧紧包裹住我。
眼前的混乱,疯狂,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股强劲的力量一边奋力推挤着我一边极力地试图吸引我,我登时怕极了但却舍不得立刻就走。
我需要这些,我需要这些来宣泄些别的什么。
“第一次来酒吧吗?”
这里不是酒吧。
“嗯?”她一下凑近我,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便愣愣的,“这里是天堂。”
对方一笑,“是了,异端。”
“什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周围的气氛随着一声炸裂彻底被点燃,所有人开始尖叫,包括我身边的人,她动作利落地将连帽衫扯下来,只留下黑色的背心,疯了一般地挥舞着衣服冲前方尖叫。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人,还可以这么叫的吗?
这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害怕,逼迫着我的神经,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身体里挤出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拨开拥挤在一起几近癫狂的人们,要往外跑,必须现在,否则会来不及,逃不掉。
“我看的出来,你还会回来。”
那人出其不意地伸出手,紧紧拉住我说了这么一句,又很快松开手彻底淹没在重重叠叠的人海里,而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就这样悬着一口寒气,撞开酒吧暗黑色的厚重大门跑到马路边,迎面而来的路灯一下刺进眼里,我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狼狈地跪在灯杆下面干呕起来,一下又一下,浑身犹如刀割般的疼。
那里面太绝望,绝望地令人恐惧,生命所不能承受的重量,全压在一声声的嘶吼里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我涕泗横流地趴在地上,酒吧的名字渐渐浮现在眼前“HEATHEN”。
◇◇◇◇◇
一个月的时间,我几乎睡遍了S城每一个肮脏的角落,一开始我也会可笑又可悲地心疼无依无靠的自己,时常坐在光线昏暗的地下通道哭到趴在地上,然后匍匐进尘埃里。
可渐渐的我习惯了,我习惯了别人的冷眼驱赶,也习惯了在看到我穿着之后嫌恶地驱逐我离开的每一个快餐店老板,我更习惯了蹲在地上默默捡起别人随手丢给我的每一块钱。
我还没看尽人生百态,然而我已苍老干枯。
在我去找陆梓晴的那个晚上,碰运气地又去了先前打工的快餐店,恳求经理能够收留我,我已经饿的快承受不住了。
而经理可怜我似的,只给了我一个汉堡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您能别来了吗姑奶奶,你这个样子一直过来,我该怎么做生意啊?”
我一下捏紧了汉堡。
我这样子,我什么样子?我这个样子还不是这个世界逼杀的!
但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尊重我、拉我一把,我也不至于会肮脏不堪地蜷缩在阴沟里。
这个浑身褴褛的女人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这样也是错的吗?
那怎么样才是对的,我要怎么样才是对的。
经理不满地皱起眉道,“你瞪我也没用。”随即一挥手跟赶一条狗一样,“快走吧!”
我将汉堡紧紧捏在手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推门离开,所有人都在躲避着我,就像我会弄脏他们一样。
大半夜地跑到公厕用水龙头简单将脸洗了一下,便找到了陆梓晴,刚敲门里面就开了,年轻动人的女孩一身深蓝曳地抹胸裙,站在我面前,手上还在戴耳环,看到我之后一下长大了嘴巴,半晌才结巴道:“你……你怎么回事啊?”
“快走吧。”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急迫道。
快点走,快点见到她,找到尚艺,然后离开S城,因为这里实在比北国冷太多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带的进去啊。”陆梓晴捏住鼻子,皱眉道,“我的天啊你……”
随即她道:“快点进来,去洗澡。”
我点头,刚踏进去一步,对方立马跟见到死老鼠一样尖叫道:“脱鞋脱鞋!”
我全部依言照做,又被要求在玄关脱了衣服丢进陆梓晴拎来的垃圾袋里。
洗完澡换上陆梓晴随手丢来的晚礼服,正式出发前她道:“今天赶巧,撞上段老板50岁寿诞,整个S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人到时候可能会比较多也杂,你去了之后千万别露怯给我丢脸成吗?”
我点头。
她又叹了口气,看了眼我根本撑不起这种性感礼服的骨架道:“你好歹吃点饭吧,瘦成这样也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