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炜县的几天前，露台餐厅。
最近的工作都很忙，因为公司在计算各个项目的KPI，唐欣这边的情况显然不太乐观，所以她带领的小组每天都忙到深夜。可即使是这样，成绩依旧不理想，马上就面临着被扫地出门的未来。
所以当周振亚提出要和自己吃晚餐的时候，说实话，唐欣还挺高兴的。作为主编，没准周振亚能帮帮忙呢。
餐厅是凌南市数一数二的约会圣地，唐欣到的时候，周振亚已经捏着红酒杯在那喝起来了。
“怎么自己先喝上了？”唐欣放下包，坐在位置上。像往常一样整理自己的衣角，她尝了几口赠送的零食，一切如常。
周振亚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什么话都没说，一个手势让waiter给他们起菜。
菜品逐一上来，都是唐欣爱吃的。周振亚这人平时虽然有点闷，但因为年龄差摆在那，所以还算细心。唐欣一边吃着一边和他闲聊，但周振亚始终有一搭没一搭的，提不起兴致，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对了，月底考核，我们组可能不太行。振亚，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你干嘛搪塞我呀，我这不是在请教你嘛……别那么小气，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案子，分我一个呗~”
“唐欣……”
“反正顶过这一季的KPI就行，大不了以后我再还你一个。你手里应该还有不少素材吧，明天你发我一个。”
“唐欣，我……”
“就这么说定了哈，谢谢你亲爱的~”
“唐欣！”周振亚突然大声喊道，这一嗓子直接把周围人都给吓到了。
唐欣也惊讶地看着他，然后递给他自己的无酒精气泡水。
“你喝多了。”
“我没有。唐欣，其实我今天想说的是，我们分手吧。”
唐欣一愣，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看来你真的喝多了。”
“我说了我没有，我很认真，唐欣，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好，那我也很认真，我不接受。”
周振亚看着唐欣坚持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手，毕竟唐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他咬咬牙，心一横，说出了接下来的这段话。
“唐欣，别自欺欺人了。其实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为了你自己。而唯独，不是因为爱我。四年前，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我最近时常能梦到那一天。我梦到你和我说的话，我梦到你那天冷漠的表情……我时常在想，如果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是疯子，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们让她家暴的丈夫又把她领回去了，她会不会已经……已经被她丈夫打死了……”
在酒精的催化下，周振亚流出悔恨的眼泪。他捂着头，根本抬不起来。
“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唐欣冷笑了一声。
“不然还有哪个？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结！我经常劝自己，劝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越这样想，你的表现就越自私。四年来，你利用我主编的身份给自己谋了多少好处，事到如今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分资源……唐欣，你真是……”
“周振亚，你不想给就说不想给，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圈子有意思吗？”唐欣拎起包站了起来，临走前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想，我就不救人了，让她死了算了，惹我一身腥，费力不讨好……”
至此，周振亚和唐欣纸糊一般的爱情到此为止。为了小组的KPI，一气之下，唐欣孤身前往炜县……
……
……
…
唐绊心再度睁开了眼睛，她总觉得自己眼前灰蒙蒙的，仿佛被巨大的网给罩住了。她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恍然间她想着，不会这就是悔过的滋味吧。
真无力，什么都不想做了。
她一侧头，刚好莫识走了进来。这次她的精神好了很多，见到唐绊心醒来，她连忙走到床边。
“醒了。”
“嗯，醒了。”
“还在发烧，吃点药吧。”
“好。”唐欣抬眼看向莫识，表情似乎带着点笑，“你喂我。”
莫识有点诧异，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离开房间很久，然后端来汤，她身后又跟着柴火，柴火摇着尾巴嘴里叼着药盒。
“先喝点汤再吃药。”莫识把汤舀起来，放在嘴边吹凉了然后才靠近唐绊心的嘴边上。
唐绊心乖顺地张开嘴将汤喝了下去，“不咸不淡，正好。”
“是吗，你喜欢就好。”
唐绊心点点头，继续喝起来。她看起来已经摆脱了一身的戾气，逐渐趋于平和。莫识一勺一勺喂她，她就真的像一只不会叫的狗一样，一勺一勺地喝着。不反抗，不叫唤，也不耍心思。
将那些自己都不想面对的往事回忆起来之后，唐欣觉得很释然。不过，与此同时，她再也不想做那个唐欣了……而是更想永远沉溺在唐绊心这个角色了。就算是骗自己的也好，她想原原本本地面对莫识。
一整碗汤喝下去之后，莫识给唐绊心擦了擦嘴。又拧开一旁的矿泉水，接过柴火的药，然后喂给唐绊心吃。
唐绊心吃完药还摸了摸柴火，这家伙永远都是一副热情的样子，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唯独只有柴火还会对她摇尾巴。
狗狗真好啊，不会记仇不会揣摩人心，永远开心自由，将真诚传递给卑劣的人类。
唐绊心突然觉得，做一只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被人养着，自己也就不需要努力了。
其实，也不错。
“说起来，它为什么叫柴火啊。”唐绊心问道。
莫识看了看柴火，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但当她说出口后，才发现，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其实，也只是过了一年多而已。
“自从四年前我跑过一次之后，厉燃就会把我锁起来，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有段时间，他沉迷于驯服流浪狗。刚领回家的野狗，一个一个凶残的很。他不给狗吃饭，等狗饿极了，就打开所有的笼子，然后把我放在中间。这些狗有的会撕咬彼此，有的则会撕咬不会反抗的我……”
唐绊心听到这，伸出手握住了莫识。
莫识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她又转头看向柴火，亲昵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当时我浑身都被咬得皮开肉绽，我以为那次我终于要死了……但是我突然感觉到手心又湿又热，我睁开眼睛，柴火正在舔我的掌心。掌心完全被它摊开之后，一小块骨头滚落下来。”
柴火伸着舌头咧着嘴，时时刻刻都像是一副正在笑着的模样。
“它是家养被弃养的狗，所以会本能地保护人类。也正是它，我才能活下来。厉燃死后，我只把它放了出来，取名为柴火。因为……它就像是小时候，我家炉坑里烧的柴火一样温暖。”
“原来如此……”其实唐绊心能感觉到柴火的不同，它确实很通人性，和其他的狗不一样。
听完这些之后，唐绊心突然沿着床边站了起来。她身体还很虚弱，于是就扶着墙一路向外走。莫识也不担心她是要逃跑，因为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那种锋芒。
莫识跟着她，唐绊心也就这样一路走回那个满是笼子和狗的房间。
她站在中间，后背佝偻着，看上去就像是纸一样薄。
莫识看着她一点点转身，一抹苦涩的笑意挂在脸上，她对自己说：“把狗也放出来吧，让我成为它们的晚餐。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莫识做梦都没想到唐绊心会这样说。
她虽然惊讶，但身体还是忍不住照做了。是啊，她说过的，她要让唐绊心尝遍自己尝过的苦头。这一样，她确实也还没尝过呢。
莫识一个一个打开了所有的笼子门，然后出去，关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唐绊心。唐绊心只是闭眼仰头，双手合十地跪了下去。接着，所有的狗都发现了端倪，然后一点一点跑了出去。它们如同往昔一般开始疯狂地撕咬、咆哮着，然后又将矛头转向跪在最中间不会动弹的唐绊心。
一只黑狗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唐绊心的脖子，唐绊心突然就消失在莫识的视线当中。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之后，她都没有起来过，甚至连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莫识双腿发软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她止住了自己的后退，抄起身边的dian/激/bang，推门而入。她发了疯一样dian/激着里面的恶犬，那些狗被电晕在地，抽搐着，逃窜着。一个一个又躲回了笼子里，它们看到莫识时，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厉燃。
莫识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跑到唐绊心身边。唐绊心的身上已经被咬出了几处伤痕，但好在她阻止的及时，没有致命伤。
唐绊心半瞌着眼睛看向莫识，嘴角仍留着一抹笑意。
“别哭，这是我欠你的……”说完，她就晕过去了。
莫识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流泪。
当年的厉燃并没有救她，也没有流泪。原来，自己和恶魔，始终不在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