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白发
大约是韩溯红着眼睛发抖的模样，太过可怜，太过令人心疼。
沈凝蠕动了嘴唇，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想抽出手都做不到，手指都断了，现在还没有到手术的时候。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韩溯，她说放下了就是真的放下了。
如果是赎罪什么的，她真的不需要。
已经有这么多人痛苦了，何必又多一个韩溯呢？
她真的没那么恨他，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沈凝痛得满头大汗，但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韩溯低头，轻轻吻她的手背。
他的瞳孔里，都是泪光和血色，好像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沈凝。”
“别赶我走，就让我这样陪着你，至少……我还能为你做力所能及的事。你赶走我，才是真的要我的命。”
“我求你。”
他吻着她的手背，沙哑低沉的声音满是深情。
沈凝只觉得手背滚烫如火。
韩溯不肯走，但沈凝也没有再理他。
她越是接纳他，他心中的愧疚越是止不住。
与其如此，不如冷漠对待。沈凝不再看他，他每次来，不管说什么她都是淡淡的，或者是闭着眼睛装睡，要不然便是借口擦洗身体让他离开。
沈凝希望自己的冷暴力可以赶走韩溯。
她这个病弱的身体，不知道哪一天就是终点了。
他一直在这里耗着，叫个什么事？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沈凝的头发又白了很多，上次是有很多白发，这一次，她的发顶几乎全白。
再这样下去，可能用不了半个月，沈凝的头发就全部白了，就和八九十岁的老年人一般。
但头发的变化沈凝不知道，她也没有想过照镜子。
韩溯每次进来看到她，看到头顶那一层皑皑白雪的银发，韩溯的心口就抽痛一次。
他问初韫有没有什么办法。事实上是没有的。
要想保命，就必须有所舍。
很显然，这就是活下去的代价。
这一天，助理给沈凝擦洗了身体，又为她洗了头发。
大约是得了癌症的原因，掉头发很凶，尽管沈凝并没有做化疗。
大家都想要隐瞒这个消息，所以实验室里任何镜子都没有。
可是还是被沈凝发现了。
因为助理拿走梳子的时候，沈凝看到了梳子上缠绕的那些白发。
白发很多。
她想不看到都难。
“等一下……”她忽然开口。
助理回头，“怎么了？”“梳子……给我看看……”
她心脏跳个不停，眼神有些茫然。
助理心慌，“沈小姐？梳子没什么……”
“给我。”她闭上眼，声音轻轻，“我都看到了。”
轻声细语间，带着一股遮天蔽日的悲怆。
助理呼吸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
沈凝看到递过来的梳子，上面的白头发刺疼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胸口很闷，有些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谁的头发啊？”
她脸色惨白至极，呼吸极轻，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睫毛在一瞬间就湿润了。
助理头垂下去，不敢说话。
一股凝重的气息在实验室里扩散。沈凝一直盯着梳子，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的背脊有些颤抖。
“这是……我的头发对不对？”
她微微仰起脸，眼睛空洞，脆弱得让人心疼。
助理没敢回答，只是把梳子往身后藏了藏。
但这无异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凝眼眶红了一圈，氤氲开了淡淡的水雾，仿佛深沉的雾霭，如同一池的死水。
白头发。
那么多的白头发……
是她的。
她敛下纤细的眼睫，苍白的肌肤在灯光下越显得透明病态。
她的头发竟然白了那么多了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白头发？她苍白嘴唇的颤抖着。
“可以……给我一个镜子吗？我想……照一照镜子。”
助理想劝她。
门外响起韩溯的声音，“去拿镜子给她。”
韩溯走进来。
助理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沈凝觉察到了什么，她看着洞察一切的韩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她默默的揣测着。
她会白了多少头发呢？
等到助理把镜子拿进来，沈凝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好似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呆呆的，愣在那里。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是谁？为什么那么的陌生？镜子里的人白发丛生，看着不像三十岁的人，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年人。
头发白如霜雪，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
那一刻。
沈凝如同傀儡。
她脸色惨淡，神色茫然，无意识的想抬起手。
可手指没有力气。
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
原来……韩溯那天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他叫她不要赶他走。
原来是因为……她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韩溯走了过来。
“初医生说过了，白头发可能是特效药的副作用。只要以后停药了，头发会慢慢地恢复过来的。”
韩溯忍不住安慰她。
总有一天她会面对身体的这些变化的，隐瞒得了一时，隐瞒不了一世。
她总要自己去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