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被水匪团团围住的时候,顾南风的注意力却被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吸引了。
少年身着白衣,手握弩箭,气质凛然,在一众歪瓜裂枣的水匪中格外醒目。他浑身散发着冷厉气息,让人心生畏惧,亦愈发移不开眼睛。
祝业安伸手在顾南风眼前晃了晃。
“回神了,我们被打劫了!”
顾南风神情赧然地挥开祝业安的手,强辩道:“我是在观察那个水匪头子。”
为首的水匪头子年近四十,面黑身矮,其貌不扬,却长着一双蛇眼,看上去十分凶残,让人不敢直视。其他的水匪,也个个横眉冷眼,看着就很不好对付。
对面一条大船,十条小船,人数起码数倍于己方。
现在的水匪这么爱兴师动众的吗?
他们看上去都是普通人,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水匪?
呃,不对,他们这里有一个看上去就很不普通。
顾南风看着站在她身边,锦衣加身,一副贵公子装扮的祝业安,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祝业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不自在地抽搐了下。
“你招来的祸,你解决。”顾南风摊了摊手。
原本他们是计划坐马车返回长丰县,但祝业安无意中听说沿江景色别有生面,便说要走水路。
沿江景色确实赏心悦目,只是这代价让人承受不起。
祝业安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敌众我寡,实力太过悬殊,恕我无能为力。”
站在对面的水匪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闲聊,不禁黑了脸。
“动手!”
祝业安闻言,急忙道:“不用打,不用打,我们投降!咱们有话好说!”
贪生怕死的模样让水匪哄堂大笑。
祝业安试探着建议:“我愿意奉上五百金,和诸位交个朋友,可否通融一下,让条路?”
“一千金!破财免灾嘛,你们最好识相些,否则就不要怪我们手里的刀。”
火把中若隐若现的刀光晃得这边船上众人的心也跟着慌了。
祝业安眉头紧蹙,一脸为难,左思右想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可我没带那么多钱出门。”
若是祝业安随便答应,水匪可能还会怀疑,但他这样的表现,水匪反而相信他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黄金。
“若是你身上的钱不够,那就你留下,找个人回去拿赎金,到时候钱货两讫,我们互不相欠。”有人“好心”地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水匪人数众多,优势明显,这里又是他们熟悉的江面,因此根本不担心祝业安这边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千金!
要知道,他们忙活一年都不一定能弄到这么钱。
祝业安思忖片刻后,咬牙答应了。
很快,两艘船就并到了一起。
大当家带着人走了过来。
就在大当家快要走到祝业安面前时,一直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方子兴,突然现身。
等其他水匪反应过来时,方子兴已经一斧头砍死了离他更近一点的二当家,又挟持了大当家。
大当家一脸阴鸷,冷笑连连:“没想到,我终日打猎,最后却被鹰啄了眼!”
一招制胜的祝业安也没有太多喜色,仍旧表情淡然:“我无意与诸位为敌,只是想平安过江罢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祝业安话说得气,但若不是面不改色地站在二当家的血泊中,或许“无意为敌”的可信度会高一些。
方子兴大喝一声:“退到你们自己船上!”
二当家被杀,大当家还在人手里,众水匪投鼠忌器。只是大当家没开口,他们还有些犹豫。
见状,方子兴悬在大当家脖颈边的斧头又往里走了些,众匪慌忙往后退去。
混乱之中,一只冷箭破空而出,朝着祝业安袭来。
情况万分危急,方子兴无奈,只能先放开手中的人质。好在那支箭的速度并不是很快,顺利被方子兴拦下,祝业安毫发无损,但人质跑了。
方子兴想要再追时,又是两支弩箭接连袭来,彻底阻拦了方子兴追上大当家的步伐。
一身白衣的少年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缓缓走来,他右手执弩,搭在左臂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方子兴,警告意味十足。
方子兴看着那少年,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后两支箭射出的时机和方向,少年分明已经预判了他的动作,如果他再快一点,恐怕自己已经倒下了。他并不觉得是少年水准不够,更像是……少年本来就不打算要他的命。
不管怎样,到手的人质没了,原本转危为安的情势,再次急转直下。
大当家脱身后,被激怒的水匪提刀向他们冲来。
祝业安大声斥道:“住手!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大当家皱着眉头让手下停了下来。
“看你的意思,令尊应当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如报上名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祝业安“啧”了一声,理直气壮毫不遮掩:“确实是个大人物,怕说出来吓到你。”
“你说。”大当家眉毛一挑。
祝业安勾着唇似笑非笑:“我爹是……”
“等等!”大当家突然指了指顾南风,“你们两个一起说。若是说错了,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呵,好大的口气,我爹是最护短的人,我若是出了事,他一定会报仇的!”祝业安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大当家对祝业安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顾南风朝祝业安看去,见他眼珠转向了沈铎,然后眨了一下。
顾南风表面神色自若,但心却着实有点慌了。
祝业安所说之人肯定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前太学博士,根本震慑不了南康的水匪。
能吓到别人的大人物?
京城人士?
他刚刚为什么要看沈铎?
他说的人到底是谁?
见过最护短的人,莫非是……
“我数三个数,你们一起说。千万,千万不要慢了。”大当家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两人,缓缓开口,“三!二!一!”
“是梁王!”
“梁王殿下!”
两人异口同声道,说完后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南风这么说,是因为想到之前说起沈铎背后的黑手时,祝业安曾说过:梁王是他见过最护短的人,只认亲,从不认理。
还好,还好,让她蒙对了。
水匪头子愣住,刚刚被挟制的怒火瞬间淡了很多,看祝业安的眼神也复杂起来。他犹豫不决地看着祝业安和顾南风,想要找到他们说谎的破绽,但奈何两人都太过淡定。
垂首站在大当家身侧的少年,闻言也是面色微变,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凌厉,他缓缓抬头看看祝业安,又微微侧首看了眼大当家,纠结地咬了下唇,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大当家想了许久,还是不怎么相信,便吩咐水匪:“去把他的路引文书找出来。”
水匪找了个船夫带路,到祝业安的房间,找到了他的路引。
上面写的很是简单,只提到京城人士,父母都没有提及。
但是大当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一般,祝业安的路引可以到达全国各地不受限制,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上面的信息越是简略,恐怕背后身份越是不简单。
大当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若你当真是梁王的公子,今日得罪了你,怕是早晚会被报复。我们还不如今日趁着月黑风高,在这里一了百了!”
祝业安摆摆手:“其实我只是一个有些宠爱的私生子,若是我出事了,我爹即便挖地三尺,也会替我报仇。但只要我没事,我爹也不会大费周章做其他事,免得惹了梁王妃不痛快。”
大当家若有所思,他看着淡定如斯地祝业安,在衡量要不要冒险。
良久之后,大当家咬牙道:“两千金!”
冒着后患无穷的危险,当然不能是一开始说的那个数了。
祝业安歪着头看着大当家,摇摇头。
“怎么,你反悔了?”大当家面色阴狠。
“我给你三千金。”祝业安神色淡然地指着方子兴,“但是你要保证我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包括他。”
大当家在这片江面称霸多年,不过才积累了几千黄金。祝业安开口就是三千金,这反而让大当家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不管怎样,祝业安人在他手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他骗了自己,杀了便是,不过浪费了点时间。
反之,那可就发大财了。虽然会得罪梁王,但这里是南康不是京城,等拿到赎金,他们随便找个地方躲几年就是。
“可以。”大当家很是痛快地答应。
——
顾南风被三个水匪押着,带着祝业安的亲笔信,要去京城梁王府拿赎金。
一路上,她在心里不停地计划着。
“我回府拿些定金,你们找人先送过去。我家公子吃不得苦,还请关照一下。”
水匪一听居然有定金,顿时高兴得眼睛都大了一圈。京城路途遥远,而且变数还多。若是能现在就拿到些钱,那再好不过。
有人警醒地问:“你不会是想通风报信吧?”
顾南风慌忙摆手:“不敢,我家公子还在你们手上,他若是出了差错,我哪里担待得起。”
几个水匪略一商量,便同意了。
顾南风带着几人到长丰祝家时,前些日子招揽来的小大夫白英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一盆花,看见顾南风带着几个陌生人进来,有些奇怪。
“白英,几位大哥一路辛苦了,快给他们奉茶。”顾南风仔细叮嘱,“对了,上些好茶,就用之前你说的闻上去特别香的那个茶,小心招呼着,千万别怠慢了。”
顾南风说“闻上去特别香”时,语气刻意重了些。
白英一愣,目光在几人身上徘徊了一圈,方才颔首:“知道了。”
两个水匪跟着顾南风去拿黄金,剩下的两个在屋里等着。
他们发现这座宅子虽然很大,却空旷得很,连家丁都没几个,看来确实不像是找帮手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茶还没端上来,一股令人心脾清爽的茶香就飘了过来。
水匪们闻着香味,大言不惭道:“这梁王公子的茶就是不一般,看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咱们今儿个也算是替老百姓伸张正义了。”
另一人邪笑着附和,觉得同伴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