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外面下起了雨，我笑着走上去，说道：“师公，快把你的葫芦给我，老天爷真是给你面子，这回你可以吃个饱了。”
她皱眉说道：“我要的是露水，这是雨水，能一样吗？”
“有什么区别？”
“露乃凝霜所化，汲天地灵气，而雨只是无根，跟你们喝的“浊水”没太大区别。”
我想骂一句屁事儿多，但又怕气到她导致伤势加重，到时候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于是我也只能是忍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
这是一场换季的润雨，下得不大，但连绵了几天也没停，一直下雨便没法收集露水，如此她是一直饿了三天三夜。
放在平时她其实进不进食都无所谓，但如今身受重伤，体能无法得到补充，就变得非常的虚弱。
“孽障徒孙，我要饿死了……”
我很是无奈，只得再次将烤好的兔肉送到她的跟前。
“师公，吃一点吧，您要是饿死了我跟二牛师父没法交代。”
“不吃不吃，我就是饿死也绝不沾这浊物！”
我看她靠在石头上两眼半掩半睁，明显是虚弱到了极点，如此下去她的伤不但不会恢复，反而是会加重。
这时我沉默片刻，突然灵机一动，捡起旁边的葫芦，将我之前打的酒灌了进去。
“师公，外面雨停了，这是我给你收集的甘露。”
她这时候真的是饿极了，端起葫芦二话不说就灌进嘴里。
我笑了笑，问道：“好喝吗？”
“嗯，好喝……”
“那再多喝点，对了，配上这个会更好喝。”
说着把一块兔肉塞进她嘴里，她也没有抗拒，咀嚼起来。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再多吃点。”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她将一葫芦酒一整只兔子都吃下了肚，有了食物的补充，整个人也渐渐恢复了精气。
这时缓缓睁眼，看见面前的一堆骨头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坐而起。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笑了笑。
“一点人间的烟火。”
她顿时暴怒。
“你这孽障徒孙，我杀了你！”
随之要对我动手，却体力不支地栽倒在了地上。
见杀不了我，她又掩面哭了起来，我实在没想到这个高冷到极致的家伙居然也有掉眼泪的时候。
这时即惊讶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咋了？
兔子太好吃了？好吃到想哭？
我那儿还有半只，要不也给你……”
她仍然痛哭不止，我看出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这时杀不了我，竟产生了要自尽的冲动，欲要用脑袋去撞石壁。
我赶紧将之拦住，说道：“喂你冷静点，不就吃了点兔肉，我说你至于吗？
你把这兔子吃了，它没喊冤，你倒委屈得不行，我又没给你下毒，你怕个什么……”
这时她一头雪白的长发散落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
“我不干净了……”
“你说什么？”
随之她告诉了我一个有关不老族人的秘密。
话说在几百年前，苗疆的盘月沟一代有一个不老族的村落，当时村里人还不知道是龙脉的灵气使得他们长寿。
他们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受到了神明的庇佑，所以才能活几百年也不老死。
那时不老族人的生活方式其实和外界百姓是一样，也会进食五谷，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当时这些不老族人为了感激神明，经常会举行一些祭祀的仪式。
他们的祭祀就像我曾经所在的黄谷村祭山神一样，需要献祭生人。
黄谷村祭山神献祭的是童男童女，而他们的仪式则不太一样，献祭的是新生婴儿。
不老族人以为，献祭给神明的孩子需要绝对的圣洁，不能沾染人世间任何的污浊。
因此作为祭品的新生儿出生之后不能饮母乳，更加不能接触任何常人的食物。
如此献祭完成之后这婴孩就获得了神明的庇佑，即便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只需要偶尔饮用山间的清露便可维持生命。
这样的人在不老族的村落里被称之为圣男或者圣女。
圣男圣女在成年之后也必须保持不食人间烟火的习惯，而且不能婚配，以此表达对神明的虔诚，守护不老族村落的安定。
后来刘伯温斩断了盘月沟的龙脉，不老族人方才明白盘月沟并没有神明，他们的长寿仅仅是因为族人受到了龙脉灵气的滋养。
龙脉被斩断之后这种灵气也丧失了，村落里的人回归正常，也开始生老病死，但这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那些曾经的圣男圣女。
这时他们不食烟火依然能活，而且依然保持着长寿的特征。
而后来又有人发现，圣男圣女一旦沾染人间污浊便会变回普通人，丧失不老族的一切特征。
而这污浊其实指的就是人最基本的欲望，也即食欲和情欲，这就和那些僧侣的戒律一样。
僧侣破戒或许还可以悔改，但他们一旦破戒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但如此，或许是因为禁欲了几百年的关系，这些不老族的圣男圣女一旦破戒，他们的欲望就会快速膨胀，变得比一般人还要强。
吃下第一口五谷或是肉食，他们以后就离不开烟火气了，要是与异性产生了感情，那往往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说这种事情曾经有过先例，当年不老族村落一个圣女爱上了外界的男人，从此就像是疯了一样，为了那男人抛弃所有，甚至不惜背离自己的父母亲人。
而我这师公其实就是当年不老族遗留下来的圣女之一，她所坚守的那些原则，并不是像我之前想象的那种可有可无的矫情，这是她不能打破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