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湘西,不得不说这一条眉是真的闷,一路上就没跟我说过两句话。
之后我们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上马车,又颠簸了半日,方才进入湘西大山深处的湘江流域。
直到这天下午下了马车,一条眉这个闷油瓶才主动开口跟我说了些话,实际是警告我进入湘西之后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
首先是湘西三邪,赶尸、养蛊、落花洞女,这三类人不得主动招惹。
再者就是有四类怪象。
分别为白日掌灯,阴天打伞,瞎子引路,聋人抚琴。
也就是白天打灯的人,阴天打伞的人,明明是瞎子非要给你带路的人,耳朵聋了却在弹琴的人,见了这四类人得主动避闪,因为他们很可能不是人。
我听完点了点头。
“知道了,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当道士的懂得多。
对了,一条眉,我看这山里多远都见不到一处人烟,咱到哪儿去找排教的人呀?”
他突然侧过脸来,一手抓住我的肩膀,那一条眉毛下的俩眼珠子像活关公一样瞪着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差得被他吓傻了。
“额……还有什么规矩,您请讲。”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没大没小,一条眉不是你叫的。”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
“知……知道了,曹道长。”
他转过身去。
“沿着湘江往下走,大概还有几十里路,便可见到一个船坞,咱们要找的排头就在里面。”
我听完愣了愣。
“啊?几十里路,那得走到啥时候?
咱咋不坐船走水路呢,那多快呀。”
“这季节湘西多雨水,走水路不安生,此事涉及海棠那丫头的性命,半点马虎不得。
沿着江岸走,最多明天正午前就能到。”
我咳嗽一声。
“道长,您是怕涨水还是怕那水妖呀?”
“少废话!”
于是我便跟他沿着岸顺流而下,随后才知道他说的几十里路是直线距离。
湘西这地方,山夹着水,水绕着山,便是一里路,颠颠簸簸都得绕上个把钟头。
我和他从午后一直走到黄昏,便是我这种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娃都累得遭不住了。
但这岁数比我大了两轮儿的一挑眉却是大气都没喘一口,如此我方才明白这些修道之人不光修心,也会修身呀。
张三丰百岁后还健步如飞,那可能真不是杜撰出来的。
眼看天已经要黑了,但一条眉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在后面说道:“道长,咱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过夜了?”
他却语气平静地回了句。
“过夜?过什么夜?”
我两眼一瞪。
“您该不会是打算连夜赶路,一口气走到那船坞去吧?”
“不然呢,年纪轻轻,这点路都走不了?”
我有些无言以对,一口气走二十多个小时的山路,就连中途吃干粮都不停脚,这谁受得了?
就是那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玩呀。
但是这个一条眉的脾气却是比驴还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天黑之后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感觉两条腿都已经不是我的了。
夜幕之下的湘西大山很是静谧,但在这静谧之中也有一些喧嚣。
如果静下心来,耳边其实有很多的声音。
湘江的水声,风吹草木声,山鸟啼鸣声,昆虫的窸窣声。
如果细听,甚至能感应到草木中一些不知名的东西爬行的声音。
晚上十点左右,一片乌云闭月,天空下起了小雨。
我们没有带灯,完全是借着月光赶路,这时视野变得很是模糊。
忽然之间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忙一把抓住前面一条眉的胳膊,猛地拉了他一把。
一条眉有些惊异,低头一细看,发现前面小路上爬着两条正在交尾的小黑蛇。
这蛇尖头红眼,一看就有毒,而蛇类在交尾的时候攻击性是非常之高。
他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小子,天这么黑,你怎么看到的?”
“不是看到,是听到。”
由于我曾当了十五年的瞎子,听觉和其他感官都强于普通人。
如今双目复明,那些锻炼出的感官也没有丧失,所以这种路,我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
一条眉听完我的解释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这时我又拉了他一把。
“小心!”
草丛里又有一条黑蛇窜了出来,这一次他没能躲过,手臂被咬了一口。
但一条眉却是临危不乱,一把将黑蛇抓住,拧断脑袋,又用指甲掐出蛇胆,一口吞了下去。
“湘西雨季多蛇虫,这些东西又好夜间出没,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借宿一宿吧。”
我微微一笑。
“一切听道长的。”
随后向前走了没一会儿,见到了一处人家,敲门之后一个驼背老妇打开了房门。
我说了要借宿的请求,她很是热情的答应了,而且见我们一身湿寒,还主动要给我们煮热汤面吃。
我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很是欣喜,嚼了一天的干面饼,迫不及待要吃点热乎的。
但这时一条眉望了望屋子的四周,却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看样子这老妇是一个苗家人,三房一圈(猪圈)的土屋只有她一个人住。
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但却异常的干净。
在这多雨的季节,我们走山路的时候皮肉被蚊虫叮的都快麻木了,但她这屋里却不见一只蚊虫,房梁上也不见蛛网。
一条眉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我的手。
“小子,这地方不适合留宿,咱们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