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摘星-十年 > 似此星辰22
    天怎么可以这样蓝呢,瓦蓝瓦蓝的,一朵云都没有,显得是那么静谧柔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电闪雷鸣、天昏地暗、暴雨如柱,再煽情点,六月飞雪�6�1�6�1�6�1�6�1�6�1�6�1气氛啊,渲染啊,电影里不都这样么?

    天不遂人愿。

    诸航合上眼睑,双手抱紧了两腿,将自己蜷成了个团。她不愿回想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可是脑子却像失了控,一遍遍地循环播放。

    她是第一次进观星楼,进门的时候,摸了下口袋,发现没带手机,懊恼极了,不然来个自拍,留做日后纪念多好啊!

    她很开心,尽力克制住不东张西望。出了电梯,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咳了两声给紧张的自己壮胆。许是听到她的咳嗽,曾俊武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等她。她想笑的,却看到曾俊武神情有些过于凝重,她忙也作出严肃的样。

    进门前,曾俊武似乎想说什么,她等着,他只是叹了口气。

    房间不是很大,应该是附属于实验室的一个会议室,能坐十个人左右。现在里面加上曾俊武,有四个人。有一个是严老师严书记,还有一个是负责测试的那位老师,另外一个老头不认识。

    他们四人坐了一排,她坐在对面,感觉像�6�1�6�1�6�1�6�1�6�1�6�1三堂会审?

    严书记向她出示了一张纸,是她上次期末考的各科成绩。

    严书记严厉地问道:“诸航,你这个成绩是真实的吗?”

    她很懵:“当然!”

    严书记:“我们接到举报,你在期末考之前侵入学校教学系统,窃取了各科的试卷,所以你才取得了如此高的成绩。”

    这简直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了,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考试于我,没有必要,也不需要。”

    严书记双目如电:“你的意思是如果考试的级别升高,你有需要了,你就会侵入?另外,你也承认你的计算机技术已经达到神不知鬼不觉侵入对方系统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水平?”

    几个意思,这是审讯还是想干啥?“你们以上欺下,这样诬蔑一个学生,骄傲么?”她忍不住讥诮道。

    严书记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连续三次的测试,你并没有发挥你的真实水平,你隐藏了自己,是不是?”

    她脑子一热,说道:“怎么攻击,是我的自由。”

    会议室内蓦地一静,落针可闻。诸航在曾俊武眼中看到了震愕和痛惜。

    严书记趁胜追击:“你隐藏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简单的藏拙,而是担心我们发现什么,也可以说你曾经做过什么,怕我们沿着蛛丝蚂迹,找到根源?”

    搁在腿上的双手抖得厉害,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站了起来,冷冷道:“你们查去吧!”

    “我们当然会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这之前,你期末考的成绩不得参与奖学金的评选。同样,三次测试的成绩暂时视作无效,你交换留学的竞选资格暂时取消。”

    暂时取消�6�1�6�1�6�1�6�1�6�1�6�1哈哈,真够委婉的,这才是今天谈话的真实用意吧,用心良苦啊,其实真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直接说好了。不就是留学么,又不是只有交换这条路。“说完了吗?”

    “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不得离开学校。”

    “如果查不到,你们必须向我道歉。”她一字一顿,是告知,是声明。

    “我们不会错怪一个好学生,我们也不会放过一个品行恶劣的坏学生。诸航,你不要以为拥有了高超的网络技术,就可以上天入地、为所欲为,以为自己真的是上帝。我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诸航轻轻喔了一声,然后右手抬到眉间,俏皮地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拉开椅子,灵活地一转身,留给他们一个不屑一顾的身影。

    电梯上来了,她看着电梯门打开又关上。她突然想起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谁举报了她?她噔噔噔地朝会议室走来,半路上,听到曾俊武在责问严书记:“一个学生的一面之词,还不知真假,你这样对待她,是不是太过了?”

    “不管真假,最起码证实是她有这个能力。过么?不,她现在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没有一颗对法律的敬畏之心,你知她会闯出多大的祸?她现在吸收了教训,免得日后走上弯路。”

    “但你这样太不公平了,诸航的计算机水平不比周文瑾弱,她有这个竞选资格。”

    “除了计算机水平,她还有一点比得上周文瑾?是有他沉稳有他理性有他自律有他勤奋?我的曾院士曾大教授,周文瑾交换留学,我们有把握几年后他能学成回来报效祖国。要是诸航,你能保证么?你要说诸航现在是张白纸,不错,白纸上可以随意画红画绿,也是能画黑的,一切都是未知。她今天的态度,你看到了吧。你觉得她适合么?这次的举报,我觉得太及时了,要不然,有一天我们会抱悔终生的。”

    “她真的是颗好苗子。”曾俊武无限遗憾。

    “世界上那些臭名昭著的黑,哪个不是颗茁壮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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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接着又是一颗�6�1�6�1�6�1�6�1�6�1�6�1眼泪就像不听话似的,稍不留神就往下滚落。有记忆以来,她就没哭过几次。妈妈说她皮实,哪怕和小男生们打架,打得鼻血直流,她都不带哼一声的。

    哭啥呢?又没流血,又没淤青,哪哪都不疼,就是喉咙口,像被什么锋利而又坚硬的东西堵着。如果不堵着,好像什么要破体而出,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长诗《荒原》的第二章里有几句:今晚上我精神很坏。是的,坏。陪着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

    不想什么,不会发生什么。

    诸航伸出手掌,接住洒落的阳光。这是大的阳光,当地球转过去,也是哈佛的阳光。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太阳,有啥区别?所以,去你的美国,去你的哈佛,去你的交换留学,去你的�6�1�6�1�6�1�6�1�6�1�6�1

    诸航抬起手,拭干眼角的泪水。

    远处的教室,有人在教唱:我仰望星空,它是那样自由而宁静。那博大的胸怀,让我的心灵栖息、依偎�6�1�6�1�6�1�6�1�6�1�6�1

    可惜,那是别人的星空,不再是她的星空。

    不想动,身体不想动,脑子也不想动,就这么团着,直到天老地荒,直到这个世界天崩地裂,沧海变桑田,然后人类重新来过。

    这一天其实很平静,看看天,看看阳光,看看远处的高楼,看看匆匆疾行的行人,远离一切喧嚣,不受时间流逝的困扰,无关从前,无关现在,无关未来,就是又旷了几节课,不重要。诸航准时在晚饭前回到了寝室,一进门,小艾火烧眉毛似的冲上来:“猪,你去哪了?你知道周师兄打了多少通电话给你吗?他急得都快疯了!”

    诸航却像没听见,目光怔怔地落在袁越空落落的床铺上:“袁越呢?”

    “啊,下午搬走了,说是有个老乡的寝室都去外地实习了,她搬过去,能够安静地学习。”

    “哈哈!”诸航笑得弯腰捧腹,差点儿呛出了泪。

    “笑啥?”小艾被她笑得毛毛的。

    “有趣啊!”这算什么,剧透?此地无银三百两?哈,这也太没悬念了,好歹装个几天,唬弄唬弄人啊!不过,这一次她应该是使出了洪荒之力,自己都把自己给吓住了,不得不逃之夭夭。想想太没天理了,人家几乎是用生命在学习,手不释卷,不敢有丝毫懈怠,却挂了一科又一科。而你呢,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不上课就不上课,想不做作业就不做作业,凭什么还考第一?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诸航又是一通大笑。

    “猪,别笑了。”小艾哀求道,“你这样子很吓人。”

    诸航摆摆手,说等会。很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人和事,怎么憋得住。

    “小艾,咱们打个赌,赌袁越还能在大呆多久?我赌一个月。”

    小艾很不赞同地瞪向诸航:“猪,你怎么能往人家伤口上戳刀子呢,她已经够惨的了。”

    诸航一时语塞。

    “她已经挂了五科,这学期的课程,我看她学得也很吃力,估计�6�1�6�1�6�1�6�1�6�1�6�1毕竟同一寝室,做人不要那么刻薄。”

    同一寝室�6�1�6�1�6�1�6�1�6�1�6�1呵呵,何其幸运。

    小艾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下诸航,接通了电话:“周师兄�6�1�6�1�6�1�6�1�6�1�6�1不是关机吧,应该是没电了。是的,诸航刚回来�6�1�6�1�6�1�6�1�6�1�6�1嗯嗯!”小艾挂了电话,“他在楼下等你。猪,你俩没出什么事吧?”

    小艾和宁檬猜了又猜,觉着两人不像吵架,可诸航莫名失踪大半天,周文瑾急得都快崩了,明显有问题!

    “没有。”诸航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有话好好说啊!”小艾推着她出门,语重心长地叮嘱。

    诸航想笑,小艾这小心翼翼的样,难道她还会和周文瑾打起来?有话好好说,可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能说的呢?

    周文瑾确实也没想好要对诸航说什么,他就是迫切地想见到诸航,偏偏这时诸航不见了,他满校园地找,去她可能去的地方,问她所认识的人,甚至他还去教学楼旁边的湖转了两圈。

    路灯浅浅的灯光下,看着诸航穿过树影向他走来,就像失而复得般,他的眼眶红了。

    “周师兄!”诸航笑得像平时一样灵动,声音也像平时一样清脆。

    假如有一天,他再也听不到她的笑,看不到她在闹�6�1�6�1�6�1�6�1�6�1�6�1喉结来回蠕动了两下,一时间,周文瑾哽咽了。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却发现没办法说。道歉?宽慰?同情?都太过苍白,也太过虚伪。“诸航�6�1�6�1�6�1�6�1�6�1�6�1”他只能叫她的名字。

    她点点头,指指暮色沉沉的前方:“我们走走吧!”

    走到林荫道尽头,然后是图书馆、体育馆、教学楼,还去了食堂、小超市、树林、湖畔�6�1�6�1�6�1�6�1�6�1�6�1夜风很轻,树叶沙沙地摆动着,一只夏虫不知在哪丛草里啾啾地叫着。

    诸航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天上,一架夜航的飞机从云端穿过,向远方飞去。她咬了咬唇,转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一个月后。”

    一个月,关于她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吗?出来或者不出来,都不会改变结局。

    大半天的心理调适,这一刻突然破堤,一泄千里。虽然知道是这个答案,却还偷偷地希望听他说:我不走了。

    哈,天真吧,这个世界上也就出了个温莎公爵,校园文学大部分是伤感文学。

    一个正常人,一个理性的正常人,都应该这样做的。他放弃了读了三年的工程力学,转到计算机专业,一次次防火墙升级,连寒假都在苦读,就是为了能够出国。他必须紧紧把握住这次机会,舍弃一切有的没的,苦尽甘来,得偿所愿,梦想成真,她替他感到高兴。

    她不能埋怨,要怨只能怨命运弄人,命中注定他们�6�1�6�1�6�1�6�1�6�1�6�1是两类人。用颜色来区分,一红一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像张晓风所写的: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如两岸。如两岸——只因我们之间恒流着一条莽莽苍苍的河。我们太爱那条河,太爱太爱,以致竟然把自己站成了岸。站成了岸,我爱,没有人勉强我们,我们自己把自己站成了岸。

    诸航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一点点,苦涩无比。很庆幸他们之间没有说过like和love这样的词,不然这会,就有点尴尬了。没有表白,没有承诺,也就没有责任义务啥的。

    “我去送你。”

    周文瑾颤声问:“就这些?”

    “买个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三年不长的。”

    是,不长,就是岁月难敌,人是会变的,呵——

    “周师兄,没别的事。我想回寝室了。”

    周文瑾一把拽住她:“诸航,我在哈佛等你。”

    她看着他惴惴然的眼神,点了下头,把手从他的掌心一点点抽回。

    她懂他的无奈和急切,也知道他对她是在意的,曾经,他们是真的憧憬过什么的,现实却给了他们迎头一棒。

    可能成长是需要疼痛的,只是,有的伤疤可以痊愈,有的却一直狰狞地裸露在外。

    他和她都明白,经历了这件事,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了。

    凤凰人的骄傲——作家沈从文先生写过一篇小说叫《边城》,有人是这样概述的:有的爱情还没有发生,就已足够美好。

    小说就是小说,实际上,很多爱情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已足够残忍。

    她想,早痛总比晚痛好,这样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