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鄢竹村后,云真的日子不说过得风生水起吧,但至少可以说是无聊透顶。
细数起自己的日常,就会发现自己每天不是待在山顶修炼、就是去那间屋子里实现白念歌的愿望,偶尔还要接受来自殷南玄和蔺姝的投喂,毫无波澜的日子,虽然非常无聊,但也确实是难得的平静。
要说有什么不平静的地方,那大概就是祝瑶总喜欢找她去练剑吧。
自从发现云真的修为以一种极为不正常的速度在进行着增长之后,祝瑶就总是喜欢约着云真一起去村子外面练剑,刚开始只是担心云真因为修炼速度太快而导致境界不稳,所以想用练剑的方法先帮云真先转移一下注意力,巩固一下根基。
但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过云真之后,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转变——直接从简单的练剑变成了用尽全力的比剑,明明每次都打不过云真,但祝瑶却偏偏越挫越勇,颇有一种不败云真不回头的派头。
而云真则单纯是因为闲得慌,想靠打架什么的为自己找点乐趣,所以才会每次都同意祝瑶的比剑邀约,结果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缠上了。
如果要问云真这些天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那一定是祝瑶中气十足的——
“阿真,来练剑!”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在第二十七次击败祝瑶的时候,云真忍不住蹙起眉头问道:“为什么明知打不过,却还要来找我打架?”
在她的观念里,遇到强敌就该撤退,绝不打没有胜算的架。
但祝瑶的做法却与她的观念完全相反,明知道打不过却还要过来打,到底为什么?
“打不过就不能打了吗?”祝瑶将自己的剑从地上捡起来,脸上虽充满了疲倦,但语气却是轻快而愉悦的:“阿真,你瞧,我今日可是扛了你整整二十招呢,比前几日可要进步多了……之所以去挑战打不过的人,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吗?”
“如果我会杀了你的话,那你还敢来找我打架吗?”
“阿真,你得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杀我,所以我才敢来找你打架的啊……而且就算最后你真的会杀我,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毕竟技不如人就该服输呀,我对生死看得还是很开的,就怕没人陪我打架。”
说到这里,祝瑶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师兄被逼着离开修仙界后,我已经有很久都没认认真真的跟人打过架了,也很久都没体会过失败的滋味了,阿真,有你可真好啊。”
“……”
即便是被打败,也能别有一番滋味么?
看来,比试之中,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自己在过程中能够得到什么益处。
虽然她觉得输赢也很重要就对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段记忆,云真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她一脸淡然地将暗剑收入鞘中,而后一边缓缓朝着鄢竹村走去,一边消化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记忆。
这次的记忆很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场练剑而已。
但似乎又没那么普通。
因为跟她练剑的人,是符厌。
自小便身体孱弱的符厌,在她的剑下甚至没能挨过一招,便直接被击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用力地咳着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而云真却只是一脸平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去扶他一把的意思。
等他终于咳完之后,她才垂下眼眸,有些不开心地问道:“明知道打不过我,却还要来挑战我,符厌,你,是故意来浪费我的光阴吗?”
符厌捂着心口,冷笑一声道:“哈,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女,自然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先天不足之人的苦苦挣扎……若是上天能赐给我一副健全的身躯,那么,如今的我未必会输给你。”
云真摇了摇头,“我给过人们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但每次的结果都很不好,所以,这一次没有办法再让你们自行做选择了,就将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命运?哈哈,好啊,好一个命运!凭什么旁人就是好的命运,而我符厌却是坏的命运?!这待我何等不公啊!!!”
“何等不公……”
云真抬眸看向天际,似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掌管每个人的命运,满足每个人的要求,我已经尝试过了……但那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只是因为很累,所以便要选择不做吗?”
“嗯,因为我并不觉得,人的命运要由天道来掌管……所以早在最初的时候,我就已经将掌管六道轮回的权能送给了人间,如今你们能得到怎样的先天条件,全看六道轮回是怎么给的,并不归我管,如果你想靠抱怨我来得到逆天改命的机会,那么——”
“那么?”
“我会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
云真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而与此同时,她也已经走到了鄢竹村里那间茅草屋的面前。
如今已是第十四日,她只需要推开眼前的这扇门,再自己的用神力为白念歌重新塑造一次身躯,便能直接离开鄢竹村了。
此刻站在茅草屋的门口,云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便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谁知这一进屋,却发现屋内热闹非凡。
除了正在啃糕点的殷南玄和坐在床榻上看书的楚如镜以外,所有清醒着的人这会儿都站在暮行容的床边,将暮行容围得严严实实的,叫人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祁婉语气惊讶地说了句:“小师叔居然连一和二都分不清了吗?看来是真的变成呆瓜了呀。”
“咳咳。”贺子书轻咳两声,有些无奈地说道:“祁师妹,虽然知道你性子直,但当面说人坏话可不是好行为啊。”
蔺姝也有些无奈:“祁师妹,你这话要是让闻人师伯知道了,恐怕得被罚去练三个月的剑啦。”
无澜立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得对啊说得对,就闻人无双那性格,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但凡敢说他师弟师妹一句不好的,能被他追着砍上整整三个月呢。”
祁婉面露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师尊他会追着人砍上整整三个月?”
“哦,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他追着砍了整整三个月的人啊。”
“……”
“虽然我只能算是半个人吧,不过我当年确实被他追着砍了整整三个月,就因为我说他师弟善良的像个缺心眼子似的……不过我寻思着我这句话也没骂暮行容啊,这不是在夸他善良吗?”
“……”
众人都沉默了。
唯有楚如镜一边翻动着手中书页,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无澜,当年我离开妖界的时候,便叮嘱过你一定要多看书,如今看来,你是完全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无澜大为震撼:“楚如镜,你是不是偷偷找阿娘问过我的情况?怎么连我看没看书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
拜托!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到底是没好意思当场戳穿无澜,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大妖,又要被他闹个天翻地覆。
倒不怪他们这么小心翼翼的,主要是无澜这家伙吧,实在是太烦人了。
无澜从醒来到现在,每天都要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来问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他和楚如镜谁更厉害?
有时候是问谁插秧的手艺更好,有时候是问谁耕地的速度更快,有时候甚至会问谁喂鸡的姿态更好看……这一来二去的,整个鄢竹村的农活都被无澜给做完了,整得那些村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每天都会给他们送菜过来。
如果说无澜厉害,无澜就会说:“为什么是我厉害?”
如果说楚如镜厉害,无澜就会说:“凭什么是楚如镜厉害?”
总之不管选谁厉害,最终都要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给无澜听,否则就会被无澜判定为是在敷衍他,那样就会得到无澜一整天的怨念——每当他看到那个敷衍他的人,就会一脸幽怨地问道:“为什么要敷衍我?”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个怨灵,就连楚如镜都有点受不了他这样的表现。
但也有人是不怕无澜的。
就比如云真。
云真将自己的右肩靠在了门框上,语气淡然地问道:“所以,无澜,在你看来,缺心眼子是夸人的话吗?”
“当然了。”无澜信誓旦旦道:“阿爹阿娘之前总是喜欢说我缺个心眼子,哼哼,他们那么爱护我和楚如镜,说这话总不能是在骂我吧?”
几百岁的老妖怪,在说到阿爹阿娘时却表现得像个天真单纯的稚嫩孩童似的。
或许他并不是没脑子,只是因为相信阿爹阿娘绝对不会伤害他,所以才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缺心眼子其实并不是夸赞人的词汇。
但,可惜的是,他很快就要碎掉了。
因为他遇到的是云真。
是没了任何束缚、只想直言不讳的云真。
所以最后,他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缺心眼子就是没脑子的意思,你觉得这是在夸你吗?”
无澜:“……”
没脑子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
无澜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倔强地看向自家兄长,却见楚如镜那厮竟然已经默默地用书本盖住了自己的脸,完全没有要替他解答的意思。
但他明白,楚如镜的意思,就是认可了云真说法。
于是无澜碎掉了。
因为,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每交到一个新的朋友……
都会跟对方说自己是个缺心眼子的妖怪。
所以,他好像丢了很大的一个脸。
很大很大的,一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