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茶。
见那边的白念歌已经大概恢复正常、看起来是能回话的样子了,她才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茶杯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而后语气淡然地宣布道:“白念歌,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
闻言,白念歌先是愣了愣,而后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看来是同意了云真的要求。
见他选择配合,于是云真也收起了自己指尖的灵力,并对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在这个世上,是否还有别的亲人?”
“……”
一个问题,直接戳到了白念歌心中最大的痛点。
他刚刚才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色瞬间又变得苍白起来,指尖也无意识地攥紧了掌下的被子,嘴唇张了又合,似是在纠结于要不要回答云真的问题。
最终到底是难以启齿占了上风,他并没有回答云真的问题,而是垂眸反问道:“所以,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吗?”
为什么?
“我说过了,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意思就是,其余的,不要多问。
“……”
片刻的沉默后,白念歌终是在云真指尖蓄起的灵力下做出了回答:“不是,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没有任何亲人,意思就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白泽血脉了。
云真点头,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认为你自己是个好孩子吗?”
“……”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很难给出答案的问题啊。
白念歌仔细地思考了一番后,终是轻轻地摇头,并如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眼里的情绪忽然变得极为复杂:“在这个世上,有许多人说我好,但也有许多女子厌恶我,在他们的眼里,我有可能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但也有可能是见死不救的混蛋,所以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我实在没办法对自己的好坏做出评价……”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啊。”
最后一句话,白念歌说得很轻。
轻到几乎快要失去了声音,像是深陷绝望之中的一缕轻声哀怨。
然而不远处的神明却只是轻叩了下桌面,脸上连半分情绪都没有,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么,如果给你一个向神明许愿的机会,你想要什么?是要金钱权利,还是身体健康?”
“……”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白念歌声音沙哑地问道:“如果,我想要亲人安在呢?”
云真敲叩着桌面的手蓦地停住了。
逆转生死而已,对于天道来说并不难,只要她能拿回全部的权能,那么别说让白念歌的亲人全都活过来,就是想让远古时期的白厌霜活过来都不成问题。
但,最后云真却摇了摇头。
“生死之事,不可逆转,你换一个愿望。”
既然远古时期的她没有选择出手拯救重伤濒死的白厌霜,那么时至今日,她自然也不会出手帮助举目无亲的白念歌。
因为她的直觉在告诉她——
如要逆转生死,必将引起麻烦。
说是直觉,倒不如说这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警示。
能让自己都觉得麻烦的事情,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云真并不想去尝试,所以白念歌的愿望是注定要落空的了。
好在白念歌本就没对此事抱有多大期望,他甚至没想过云真会是天道,还以为云真那句“给你一个向神明许愿的机会”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也真是傻,明知道是在开玩笑,居然还认真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愿望……
也许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确实产生过说不定她能帮自己实现心愿的想法吧,否则自己又怎会轻易就将真心话说出口呢?
如今被拒绝后,他更加确信了这只是云真的一个玩笑,于是始终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又想起之前在秘境里,自己刚开始并没有认出长大后的云真,还以为她也是个觊觎自己灵阳之体的陌生女修,遂在她的面前对她百般防范……如今想来还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啊。
尴尬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白念歌下意识地看向了云真,却见坐在远处的云真一副懒得管他的模样,于是白念歌也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而后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对云真说道:“既然不能许愿亲人安在,那便许愿我能摆脱这个灵阳之体吧,免得下次再在你的面前闹笑话,那我可就要过意不去了啊。”
明明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远处的云真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这个愿望,可以实现。”
“……”
白念歌愣住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可以实现是什么意思,就见一道金光从云真的指尖飞出,直直地飞入了他的体内。
顿时间,一股有如抽骨扒筋的剧痛从他的身体里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散他的血肉,然后又将他的血肉拼接成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就在白念歌疼得即将昏厥过去时,只听见云真语气冷淡地说出了三个字:“十四日。”
十四日?
这是,什么意思?
一片模糊的识海显然无法再支撑着白念歌保持清醒,于是还没等他想明白云真口中的十四日是什么意思,便直接晕了过去。
等白念歌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此刻,殷南玄和李惊元正蹲在他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讨论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苏醒过来,殷南玄甚至将放在他床头的糕点都给顺手抱进了怀里,然后跟李惊元一起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完全忘记了这是贺子书特意为床上这名伤员准备的食物。
甚至殷南玄还满脸担忧地说道:“李师兄,白师兄这内伤好像不简单呀,我刚刚特意帮白师兄把了一下脉,明明他的脉象非常平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直昏迷不醒,你说他是不是得了绝症呀?我们要不要叫师尊过来见白师兄最后一面呀?”
而李惊元也主打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行,师尊前两日不还传信来说想我们了吗?现在把他叫过来的话,正好能一次性看到三个徒弟呢,你说这不是刚刚好吗?”
“师尊什么时候传过信来呀?”
“这个啊,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对了,哦对了,殷师弟,待会给师尊传信的时候记得让他多带几本新出的修仙界小道录过来呀,妖界这边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没有,我们都快要长草啦!”
“噢噢,好的!我知道啦!”
两个人里,殷南玄是真傻,李惊元是装傻。
白念歌轻叹一声,也顾不得自己如今干涩至极的喉咙了,立刻开口叫住了准备去外面传信的殷南玄:“南玄,我还没到要死的地步,所以就不必麻烦师尊前来了,你可以先为我倒杯水来吗?”
闻言,殷南玄立刻走到桌边,动作利索地为白念歌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又回到床边,一脸严肃地将那杯茶水递给了白念歌。
“白师兄,喝水。”
白念歌接过茶水,先笑着同殷南玄道了谢,而后才将那杯茶水喝下。
温热的茶水刚一入肚,便消去了喉间大半的干涩与疼痛。
殷南玄又将几颗野果递到了他的面前:“白师兄,吃果子,这是我昨天去山上采来的果子,子书师兄说这果子可甜可甜啦,你快尝尝看!”
白念歌未做他想,直接便接过了殷南玄手里的野果,然后一口吃了下去。
“……”
酸。
可真是酸啊。
酸得白念歌差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怎么样白师兄,好吃吗?”殷南玄两眼亮晶晶地问道。
“是啊白师兄,”前不久才吃过殷南玄递来的野果的李惊元也笑着问道:“这野果好吃吗?”
白念歌被酸得牙齿都软了,但还是强撑着笑意道:“好吃。”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便听见门那边忽然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抬眸望去,只见云真一脸淡然地推开了门,但也只是站在门口而已,并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
见到云真,殷南玄眼睛一亮,立刻带着一颗野果走到了云真的旁边,然后将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手帕上的野果递给了她,并一脸期待地问道:“姑娘,你吃野果吗?”
云真一脸冷淡道:“你前不久才给过我一颗。”
诶?
有这回事吗?
殷南玄完全不记得了。
但并不妨碍他语气轻快地问道:“那你觉得这果子好吃吗?”
云真直言不讳道:“难吃。”
闻言,殷南玄丝毫没觉得难过沮丧,反而还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知道啦,那我今天去山上采点好吃的果子回来给你们吃!不过李师兄和白师兄口味有点独特,居然觉得这么酸的果子很好吃,看来今天还是得给他们摘点这种酸溜溜的果子回来啊……”
说完,他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屋子,还是那样一副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模样。
被评价为口味有点独特的李惊元和白念歌:“……”
所以,南玄早就知道这果子很酸了,那他们两个刚刚为了照顾南玄的面子而强忍着酸意说好吃,原来都是在自作多情吗?!
深受打击的白念歌轻叹了一口气,正想询问云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却见熟悉的金光再次出现在了云真的指尖上,然后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再次从身体里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云真淡然的声音:“这是第二日。”
白念歌:“!!!”
所以她之前所说的十四日,意思就是要让他承受十四日这样的的疼痛吗?!
可惜云真听不见白念歌的心声,也懒得去揣测他的心里想法,不然此时此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一句——
“嗯,总共十四日,这是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