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着他,往城东走,到了那片乱葬岗,就地埋了比较容易。”

    “我就普通大夫,你那小男人脊椎碎得都可以炒一盘菜了,我看到都想跟他约厨房,而不是约药房,懂?”

    后来,后来小荷在张大夫的医馆前跪了整整三天,才求得见了张大夫传说中那位神医师兄一面。

    ……………………

    小荷握住了拳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去求那位神医。

    她打了个寒颤,那是一段,并不那么美妙的记忆。

    “真的……你没有法子了吗?”小荷又问。

    “他腹部的那些针,我只能导出部分毒血,其他的一根也取不出来。”张大夫摇头。

    “怎么会,不过是些针……”小荷不明白,当年大马那脊椎摔得粉碎,她还能理解。

    但……不就是几根针吗?

    挑出来不可以吗?

    张大夫的眼睛猝然亮了,难得阴阳怪气瞪了她两眼,“什么叫不过是些针,那可是活针!”

    “那些针,实则是南疆养的虫!”

    “这是南疆王室里的蛊术,每只蛊虫都要靠一个人活人的血养,百只蛊虫才能练成一根针。”

    “平日里冻硬了,放在特制的机关里面,射出之时钻进人的皮肤之中。”

    “它们会一直往里钻,一边钻一边吃寄居者的血肉,一直钻进内脏里,吃干净心肝脾肺肾……”

    小荷愣愣听着,她上一世虽进了皇宫之中,但她们后宫害人的方式,还是蛮原始的。

    她自诩上辈子恶贯满盈,却从未听过这般残忍毒辣的害人之法。

    原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来是她井底之蛙了。

    她连忙凑到谢淮硬邦邦的腹肌上,耳朵靠上去,敲了两下。

    “你干嘛,你不怕那些虫钻出来,飞进你耳朵里?”张大夫猛然道。

    小荷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吓你的,你的肉太干太柴了,哪有他的好吃。”张大夫这才慢慢道。

    他不过是怕小荷太过伤心,分散她的注意力罢了。

    小荷抚了一下胸口,“我就是听听,他的身体,有没有被驻空。”

    她说这话的时候,垂眸别了谢淮一眼。

    很难形容,她如今对他的感情……只是她心头,仿佛压了千斤重的巨石。

    “他被射了三十根针,若是普通人早就化成血水了。”张大夫继续道,他头一遭,两指按上了小荷的胳膊。

    按住一个令她能够安定的穴位,不至于她听到真相时晕厥过去。

    “而他……我怀疑他自己也在炼蛊,而且是在用自己的身体炼蛊。”

    “两者抵消冲撞,以至于能够撑到现在。”

    小荷听闻真相,果真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他……他……谢淮这个坏东西,不是说抛下她去过好日子了吗?

    怎么……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破破烂烂地回来了?

    “苏……苏神医在吗?”小荷猛然拉住张大夫的衣袖,一脸恳求,“苏神医,可以试试吗?”

    这句话,小荷是鼓起很大勇气说的。

    顶着小荷那双乞求的大眼睛,张大夫摇了摇头,“小荷,抱歉……我找不到他。”

    “上一次,是他游历至此,你才有机会。”

    “这一次,我不知神医苏世到底身在何方。”

    小荷跌坐在地,一时之间,双目失神。

    “不过……”张大夫又道。

    “不过什么?”小荷连忙抓住张大夫的手。

    “我们请不来,不代表对方请不来。”张大夫炯炯有神睇向小荷。

    小荷何其聪慧,她稍一思索,立马跟上了张大夫的思路——

    谢淮此去,必定是为人所伤,那人或许伤得更重。

    谢淮背上的箭镞为官府专用,那就说明那人位高权重。

    位高权重之人濒死,定会召来天下医者,其中极有可能,就有那位神医苏世!

    ………………………………

    一整个早晨,小荷都在替谢淮擦洗。

    不知为何,她想要贴紧他的肌肤,只有时时刻刻触摸着他,才能确认他是真的活着。

    真奇怪,她明明恨着这个人的,却又极度地害怕他就此消失。

    到了实在擦无可擦的地步,小荷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啁啁!”一只体型硕大的鹰,一见到小荷出来,连蹦带跳地朝她奔来。

    小荷被吓了一跳,很快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大鸟并不啄她,而是围着她,张开自己硬泥结块的羽毛,像个傻子一样蹦跳。

    “这么傻不愣登的,像阿松。”小荷皱皱眉头,努力观察。

    不像冷漠留信的皇子谢淮,像对她特别好的假哥哥阿松。

    大鸟似乎听到了什么令它欢喜地话,跳得更加癫了。

    就在小荷僵硬着脸,看一只大鹰发癫之际,她的后背突然被撞了一下。

    小荷稳住身形,手上的瓦盆差点没拿稳。

    她回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个没眼睛的撞了自己,迎面而来——

    是一根巨大的舌头。

    一头像在泥地里打了几天滚的马驹,趁机用舌头狂甩小荷的巴掌小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荷彻底打翻了瓦盆。

    大鹰看见小荷大呼小叫的模样,扇着翅膀大声叫:“嘎嘎嘎!”

    活像——在嗤笑她一样。

    小荷的火气蹭蹭蹭就往上冒,这两个小家伙,她敢确定,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谢淮的种!

    他人都躺了,还生两个祸害出来折磨她!

    “闭嘴!”小荷一睁眼,瞪了那匹马驹一眼,毫不留情伸手,物理合上了它的臭嘴。

    “你也是。”小荷给大鹰递了个眼刀。

    一鸟一马立马就乖觉了。

    庄子里的大家啧啧称奇,这一日多来,两个小家伙跟着谢淮一起不吃不喝的,一点不理人。

    大有小主人死了,它俩也不苟活的气势。

    没想到小荷一来,一鸟一马就开始发癫。

    更没想到,小荷就这么两嗓子,就把两个这么有灵智的小家伙统统收服了。

    “小荷姐姐,好厉害呀!”徐阿香跑过来,有点畏惧地看着眼前比她还高的高大马匹,“它之前都不理我、不吃饭,更不会跟我玩。”

    “我们都以为它俩是个高冷性子,没想到这么活泼!”

    小荷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两个快乐发癫的小家伙。

    她突然记起了上辈子,那时候谢淮身边,没有鸟也没有马了。她听到前朝那边,说陛下登基后,给战死的功臣们立衣冠冢。

    小宫女们笑成一团,“听说啊,这些衣冠冢里,还把一只鸟的鸟喙,和一匹马的鬃毛给合葬了。”

    “嘻嘻嘻,为什么会把一只鸟和一匹马合葬啊?”

    回到现实之中——

    不知为何,小荷的鼻头,忽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