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告诉盛佳宁:整个村子都是死人,去不得!
盛佳宁面色苍白,忙拉住盛长生,把小黑的话转告给他。
盛长生也是遍体生寒,“赵泽,有没有别的路通往村头?那村子里断垣残壁,只怕地动的时候死了不少人,咱们最好绕过去。”
赵泽听了也是神色凝重。
他站到高处往四处望,好一阵才说,“山脚下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只是不好走。”
“再难走也比染上瘟疫强。”盛长生擦了擦被汗水浸泡的双眼,“所有人找轻薄的衣料蒙住头脸,不要掉队,以最快的速度走过这村子!”
大家应声,只是心里忐忑不安,有些慌乱的去翻行囊。
盛佳宁暗骂自己脑子不灵光,居然忘了让奶奶做口罩。
她拿出一件轻薄的夏装出来撕扯,两只袖子打结,给盛四郎包住,衣裳自己用。
可盛大郎几个仅有两件破旧的衣裳,还是补丁添补丁的那种,撕了就没有了,无比的寒酸,他们也不肯。盛佳宁只好拿盛长生和赵玉兰的旧衫用。
他俩在城里生活,衣着也挺讲究,旧衣服多的是。
可即便是这样,张老太也是心疼肉疼。
“真是造孽哟,这么好的衣裳都撕了,如此不爱惜,老天爷都要惩罚咱。”
“娘,咱也是为了保命,情非得已,相信老天爷也会谅解咱的。”盛长生拿出自己的衣裳递给老娘,“快捂住。”
张老太边往头脸上套边嘀咕,“这样子真能防瘟疫?”
“总比不蒙上好。”
盛长生也给自己的头脸套上,再看队伍里仍然有许多人没蒙上,便有些生气,“书上都说了,这样能防止病毒,你们怎的这么倔,非是不听呢?”
有个老婆子颤巍巍的说,“生哥儿,不是咱不愿意蒙,而是除了身上穿的这一身,没别的衣裳了。”
盛长生目瞪口呆,“只有一套啊?”平时怎么换洗啊?
这老婆子黯然神伤,“都被埋了。”
有个光棍汉子说,“就这一身还是平日里外出才穿,平日在屋子都穿着烂衫,地动那日被雨浇透,脱下来一洗,烂得全是窟窿,穿不上身。”
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
不用猜,他们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盛长生嘴张了张,说不出一个字来。
古人穷,却穷得超乎他的想象。
就一件衣裳,大冬天要怎么活?
没法子,他只能说,“那就扯些柔软的树叶捂住口鼻。遮紧一点,留两个孔能呼吸就成。”
盛佳宁:“爹,这样作用不大吧?”
“聊胜于无。”
大家做了些准备,便走上那条小道。
那村子就在对面,没有任何一间屋子是完好的,全都倒塌荒废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半分人气,隐约瞧见对面的草丛、屋子前后有白点,也不确定是不是尸体,大家都不敢看。
“走快点。”
盛长生大声催促,并且把盛四郎抱过来,整理好他脸上的布,让他的头脸埋在自己胸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氛围紧张而压抑。
很快,大家都听见了若有若无的绝望哭声,在这样寂静的村子里传出,分外的凄厉,像是厉鬼的凄嚎。
大家浑身汗毛炸起,有小孩甚至被吓哭。
盛秋香紧紧握着盛佳宁的手,“不怕,不怕,咱这么多人在。”
她嘴上那么说,声音却是颤抖的。
忽然,村子里又传出“噗噗”击打的声音,还有人又哭又笑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赵泽随从,忽然“啊”的惊叫。
提心吊胆的大家,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有鬼,有鬼!”那随从带着恐惧的哭腔,他转身往回逃,却有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喋喋喋”怪笑着追上来,想要抓他,“相公,你要去哪儿啊?奴家等你许久了。”
她披头散发,身上只裹着几片破布,身上、脸上布满伤口,全都溃烂生蛆,一条胳膊没有了,断口处发胀流脓血,一张嘴,露出黑黝黝的嘴巴,牙齿全没了,浓烈的恶臭传出。
她面目狰狞,像被恶鬼俯身,邪恶又疯狂。
她就只追着赵泽的随从不放,大家四下奔逃,孩子哇哇大哭,老人摔倒在地,将整个队伍搅得人仰马翻。
盛家人在队伍中央,来不及躲避,赵玉兰也是个彪悍的,仗着力气大,一把捉住那女子的手,一拽一推将她掀翻,而后一脚踹向她胸口,踹得她翻白眼为止,无力起来为止。
牛大力等人从路边扯了藤蔓,将女子捆绑好,拖起来,让她靠着树干。
“你是何人?为何追着我们跑?”
那女子咯咯的笑,“相公,你别闹,快点把奴家解开,好给你做饭去呀。”
说完,她忽然又紧张兮兮的小声说,“对了,你大哥家无米下锅了,咱家也只剩两升米,你要是进城再找不到活儿干,咱家也要断粮,咱千万莫声张,不然大嫂来借米,我也很为难。”
说完顿了下,“对了相公,你看见桃儿没?这死丫头,大半夜的,疯哪儿去了?”
说着她就在那儿偏着脑袋想啊想,像是入定一般,不再言语。
大家都明白,这女子的家人,或许在地动中死去,她承受不了这巨大打击,人疯了。
盛佳宁悄声问盛长生,“爹,咱要不要救她?”
盛长生想了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如此痛苦,苟活于世,也只是生不如死。
救她容易,但她要生存下去,何其艰难。
他不是救世者,救不了那么多人啊!
盛佳宁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
牛大力说,“咱们快走,我垫后。等你们走到村头,我再把她身上的藤蔓解开。”
盛长生不放心,拜托小黑留下陪他。
可小黑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盛长生觉得好没面子,“我特娘……”
盛佳宁忙说,“爹,我留下陪大力叔。”
牛大力不同意,张老太等人也说她胡闹,“小姑娘家家的,这疯女子要是抓住你,你恐怕要被吓死。”
盛长生想了想,说,“让她留下吧,小黑会陪着她。”
大家望着威风凛凛的小黑,便没再说什么。
这不是寻常的狗,有它在,甜妞不会有事。
被疯女人吓出了心理阴影,大家都小跑起来,很快便走过了这条山道。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牛大力便有些紧张的同疯女人说,“你我互不相识,一会儿你别追着我们,知道吗?”
女子含情脉脉的瞅着他,嬉笑着娇滴滴的喊他,“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