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冬季,再加上落水,随便一点风刮过来脸上都跟像抽了大嘴巴子一样,凉飕飕得疼。
要是剩下两天在感冒中度过那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揉搓着僵硬的身子,将寻找线索的计划暂时搁置,集体回到房。
白天转瞬即逝。
当太阳彻底隐没在地平线后,夜晚的贵族区终于彻底展露出它最原本的样子,霓虹灯在薄雾里闪烁,宛如不夜城。
这个时间点,奴隶和平民区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而这边还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天天忍受光污染还不反抗的。
然而,就在接连不断的歌声里,忽然混杂了一声轻微的哨声。
方辰倏地从床上坐起,竖耳聆听,他记得昨天晚上似乎也听过这种声音。
是从奴隶区那边传来的。
它仅仅出现了一刹就彻底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歌声吞没,再也觅不到踪迹,快到让人误以为是幻觉。
哨声无非有两种意味,警告或者召唤,可无论哪种都跟当下的情景不太搭边。
没有过多思索,方辰翻下床就外走,还顺路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只是在推门而出的瞬间,对面三个房门也被同时开了。
四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严宣单手抵住门框,笑着问道:“你们去哪里?”
“我跟小川子去找线索。”
“我俩要去赌场大赚一笔!”
二人说完后对视了一秒,齐刷刷翻了个白眼,真没默契。
“玩儿的开心。”绅士毫不在乎地点点头,接着偏身看向方辰,“你呢?”
“我去奴隶区。”
“刚好顺路。”
四人就这样两两一组,在庭院外分道扬镳。
方辰和严宣穿过守城的卫兵,一路而下。
嘈杂如潮水般缓缓褪去,欢腾和热闹在身后渐行渐远,在皎月的指引中,坠入一片萧条荒凉。
这个过程时间虽然不长,但割裂感十分严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
奴隶区两边都修建着高墙,外侧用来防止病毒入侵,内侧用来避免病毒扩散,这片区域的人被两道铜墙铁壁夹着,用肉身阻止镜像鬼的蔓延。
方辰扭头问严宣,“你有听到哨声吗?”
“有,昨天也听到过,你想追查哨声的下落?”
“算是一部分计划。”
“我更在意之前的监狱。”
虽然抱团行动较为稳妥安全,但在对自身实力有着十足信任的前提下,还是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毕竟,他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了。
“那各自为战?”
“正有此意,”严宣勾了勾嘴角,转身踏入浓烈的夜色中,“一个小时后,这里汇合。”
方辰微微张嘴,刚想叮嘱点什么,但视野中的人已经慢慢走远。
月光下树影婆娑,欣长的身影被月华所覆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宽大衣摆随风鼓动,可就是这样的散漫松弛的气场,却卷起一股不同寻常的凌冽和肃杀之气。
这架势,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潜入,说是来视察工作的上级都不为过。
于是他硬生生把那句“悠着点,别被发现了”给吞了回去。
方辰开始凭借记忆中的方向摸索。
路边随处可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奴隶,那些歪七扭八睡在树下的人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居所都没有,更有的蜷缩在一团,呆滞昂头,望着霓光闪烁的不夜城。
只有在这个时候,灵魂才能小心翼翼幻想着截然不同的世界。
方辰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向这些可怜人,在被问到“是否在夜间听过哨声。”的时候,没一人给出想要的回答。
要么战战兢兢摇头,要么唰地弹跳起身,躲得远远的。
可只有一位老头与众不同。
方辰注意他很久了。
老人先是远远缩在街角,探头探脑地徘徊,见到这位不速之似乎没有敌意后,犹豫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走过来。
“大人,您是上头来的贵族吧。”看得出他在极力克服自己的恐惧,声音不大不小,但充满恭敬谦卑。
方辰瞥了眼腰间悬挂的令牌,“算是吧。”
“您能见到国王吗?”
“见过一面。”
对方眉间闪过一丝激动,佝偻的背也跟着直起半分,“那您有看到过我的孩子吗。”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老头上前一步,握住拐杖的手止不住颤抖。
“我儿子十分幸运,在半年前被选为贡品,送到贵族区生活。”
“这孩子从小就勤快听话、力气也大,别人一口气能扛三袋水泥,他能扛五袋,这样乖巧的性子一定讨很多人喜欢。”
“他临走时还拍着胸脯说,会好好伺候国王,等发达了就把我们一家老小都接上去。”
“但一晃半年过去,我老伴死了,小儿子也死了,现在就剩我一个。”
“他还是没来看过我们。”
老人双目浑浊,瞎了只眼睛,没日没夜的艰苦劳作在他皮肤上耕出深深的沟壑,甚至皮肤缝里都埋进了沙土。
“我就怕再这样下去,我也撑不了太久了。”
“所以斗胆问问,我儿……过得还好吗?”
老人苟延残喘至今似乎就在等一个答案,能让他了无牵挂,放心离去的答案。
“我回头打听一下,你儿子叫什么。”方辰忽然想起来他们这里只有代号,于是改口,“编号多少?”
“我们这里是奴隶区18,他是001号。”
话音刚落,方辰喉结滚动,下意识往兜里摸去。
这份一直贴身存放的手环像是忽然有了自主意识般,愈发烫手起来。
他还记得那具尸体的惨状,是只看一眼就会令人蹙眉移开视线的程度。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身为旁人羡慕的贡品却惨死在地牢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面前这位父亲知晓。
微不可察的叹息过后,方辰垂眸,十分认真地回答,“这不巧了吗,我见过他。”
“真的?”老人眼睛瞪大,半信半疑。
当看到方辰递过来的手环时,对方浑身一颤,污浊的瞳孔终于划过一丝光亮。
他诚惶诚恐地接过,捧在手心里,“这东西怎么会在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