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想强行将她拽回来，可此时替命符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他不能离开船只分毫。
估计是走马灯的片段让女孩改变了想法。
她大口喘着气，跪在地上崩溃地痛哭起来。
“没用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牛壮壮母女都那么努力了，还是躲不过这个下场。”
“我又怎么能逃过去……”
“我不想变成她们……不想自己皱巴巴的人生就这样腐烂下去，以我无法阻止的速度。在那种不堪到来之前，我宁愿自己了结。”
“只要还活着，他们总会找到我，拿我换取彩礼。”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人，没有依靠，一个人活着好累啊。”
“躲了20年，真的腻了。”
她彻底自暴自弃了起来。
方辰紧紧抿着唇，向前看开心点总会有办法的你要振作起来这些不痛不痒的鼓励起不到任何作用，无端的安慰在此刻都像是命令。
会有反效果的。
思索片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道——
“谁说你没有家人的！！！”
音爆刺过汹涌的骇浪，驱散了浓浓烟雾，直抵心脏，女孩身形一顿。
“你不是还有一条小狗吗？”
她惊诧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赌对了！
方辰联想到进入副本时，眼中一晃而过的毛茸茸黑色身影。
再加上过桥人享有独一无二的线索，因而推测出，玩家之中有且只有她养了宠物，大概率是条狗。
“在你跳河的瞬间，我亲眼看到它跑来救你了。”
“不会吧……我明明将它关在阳台了，我家是三楼啊。”
“难怪它遍体鳞伤，浑身是血，还一瘸一拐的。”方辰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炉火纯青。
果然，女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继续道：“如果你不想为自己而活，那就为它活下去。”
“倘若你止步不前，它估计会跟你一起跳下去的。”
女孩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的狗狗恐水，不会游泳。”
方辰声音平稳下来，眼神认真而严肃，“不通水性的小狗自愿放弃生命，被淹死，不是更残忍吗。”
“对于它来说，你是家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可如果它会说话，如果能亲口表达爱意。”
“哪怕是决定去死，小狗也会满脸幸福提出这样的要求，它一定会对你说……”
——我想跟姐姐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女孩眼睛骤然睁大，泪水不可遏制地滚落下来。
她后面又焦急地说了些什么，但骇浪隔绝了二者的交流。
在一波波浪潮中，小船渐行渐远。
偌大的鸣溪镇慢慢退化成了个小黑点。
“你们说……她会选择出来吗。”孟柒言担忧地攥紧了胸口。
四人在海上漂泊了很久，久到海岛彻底消失在视界中，久到他们开始数起天上的飞鸟，海里的游鱼。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
世界忽然一黑，脑海里终于迎来了宣判的声音——
参与人数8人，通关人数5人，人类方胜利。
紧绷的弦彻底松懈下来，方辰呼了口气，唇边勾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小姑娘，你已经很勇敢了。
只要你还活着。
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起来的。
……
眼前再度恢复光明后，思维从抽离感中缓慢归位。
第二次从怪异游戏中出来，方辰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感觉，他甩甩头，望向不远处的石拱桥。
一名女孩安静地站在桥边，怀中抱着只小狗。
狗狗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淌水。
在无声对望中，视线交织碰撞，女孩远远看了他一眼，神色充满感激，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
方辰行着注目礼，直至她与生机盎然的树林融为一体。
至少在这个世界中，没有让牛壮壮的悲惨结局再度上演。
祝你好运，过桥人。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
方辰摁开屏幕，滑进深潜者官网主页，系统发来了一则消息。
用户信息更新：
排名上升182，全球排名位列9061名。
巅峰榜：暂未上榜。
B级副本、A级副本佣金已发放，详情请点击查看。
指尖点了上去，在看到余额的那一刻他眼睛都直了。
A级难度的奖励几乎在B级基础上翻了一番。
而且还不拖欠工资，立结！
方辰头次动了想辞职搞副业的念头。
不行，劳动人民最光荣。
不过官网居然还专门搞了个排行榜，果然有名次的地方就会内卷，估计上榜后奖励会更加诱人，肯定也有深潜者为了这项荣誉而相互竞争吧。
他有些好奇，究竟经历多少次副本、有怎样的实力才能在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严宣呢，会在其中吗？
率领一只优秀的深潜者队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定有段极为丰富的经历吧。
方辰发现自己开始对这位同伴感兴趣了。
苗头一旦落地，就开始肆无忌惮生根发芽，搔得内心酥酥痒痒。
在争分夺秒的副本中还不明显，一回到现实世界，安全麻痹了神经，大脑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就像弹簧一样，越克制，越反弹，越膨胀，直到占据全部思绪。
紧接着，是挥之不去的心烦意燥。
这样可不行。
方辰跨上心爱的小摩托，回到家中，明明不久前才从床上醒来，兴许是经历了游戏的缘故，精神力欠佳，眼睛有些疲劳。
他按压着太阳穴，瞟了眼时间，身体后仰，瘫倒在床上。
与此同时，手机骤然震动。
严宣发来了一则短信：在家吗？我来找你。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辰胡乱诌了个借口：改天，我在福安小区送快递呢。
严宣：这么巧，我就在小区附近。
内心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对话框中又刷出一条消息。
严宣：我过来。
方辰面如死灭地啧了一声，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抄起外套，披上就走。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福安小区还有点远，得叫一辆出租车。
他思索着怎么拖延时间，在聊天界面敲敲打打：行啊，等我会儿，有个小朋友的气球卡树上了，我在帮忙抓气球。
也不管借口拙不拙劣，编写完直接就按下了发送键。
方辰急急忙忙收拾完，刚拉开门——
在气流的带动下，银色发丝飞扬。
欣长挺拔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中。
与此同时，对方的手机传来短信提醒。
严宣眼眸下垂，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念出声，“抓气球？”
“抓到了吗？”绅士勾勾嘴角，粲然一笑。
方辰闭上眼睛。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尴尬的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