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斯原本因酒劲而有些晕乎的脑子立即便清醒了过来,他干笑了一声,默默地往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
“站住。”阿赫雅声音淡淡。
只用两个字,就让阿瑟斯整个人顿在了原地,再不敢挪动分毫,只能苦着脸:“这是我的私事,我如今长大了……”
“你要是好好同姑娘相处,生情,那确实是你的私事。”阿赫雅挑眉,问,“你是吗?”
阿瑟斯说不出话了。
他抓了抓脑袋,愁眉苦脸地在阿赫雅旁边坐下,挤开了老大一只的臧塔:“你先出去。”
他跟阿赫雅交底,跟这个傻大个有什么关系?
阿瑟斯借着微弱的光线,挑剔地打量着臧塔,心里哪哪都觉得不大满意。
但想到那位御驾亲征的大胥皇帝,再一对比,又觉得臧塔也还可以接受,于是缓和了脸色,重新说:“我跟我姐聊些私事,你毕竟还没进门,要不先出去站会?”
臧塔默默站起来,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还没进门……还没进门……
他能进门的吗?
阿赫雅在阿瑟斯额上敲了一个暴栗,没好气地训斥了句:“别跟他开这种玩笑。”
“开了又怎么了?我看他挺开心的啊。”阿瑟斯硬着脖子,“本来就该是他进门,我还准备给你广选驸马呢。”
他告示都让人连夜写好了,准备在北戎各部择选优秀男子,任阿赫雅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他说找十个八个男人给阿赫雅的孩子当爹,就决不食言,只多不少。
“我如今还不想……”阿赫雅瞪了他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被带进了坑里,“少管闲事,如今是我在问你。”
“你和玉钩,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人家一路护送我从大胥到北戎,甚至涉险与丞相对峙,你别告诉我,这只是普通朋友。”
何况还有当初玉钩石破天惊的那一句,睡过。
“你是不是占了人家便宜。”阿赫雅拳头硬邦邦的,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鞭子,“又不想负责?”
阿瑟斯原本蔫头耷脑,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委屈得脱口而出:“什么我不想负责?明明是她不想负责!”
他一个黄花大闺男,被玉钩翻来覆去摸了一夜,本来连复仇之后请谁来当主婚人,膝下儿女各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结果天一亮,玉钩翻脸不认人:“我昨夜中了药,江湖儿女,不避讳这些,你就当露水姻缘一场,忘了吧。”
阿瑟斯气得差点昏过去,咬牙切齿:“什么露水姻缘?你、你这跟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玉钩恍然大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又好像是怜悯:“你……”
还是个雏儿啊。
虽然什么都没做成,但凭借着家中书局里销量最佳的话本,理论经验十分丰富的玉钩莫名有一种优越感,摸了摸鼻子,竟生出了几分愧疚:“那算我欠你一次,行了吧?”
玉钩果然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从北戎边境一路杀回王都,站稳脚跟,又出使大胥。
替她接回阿赫雅之后,这个人情,就算是还完了。
阿瑟斯已经愁了一整日,宴会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玉钩,见她还有闲心找各部漂亮的姑娘,教她们划拳喝酒,差点长出白头发来,哐哐又往自己肚子里灌了两坛泛着酸味的酒水。
他就怕明日一起床,便听见玉钩来找自己辞行,连暂时出去躲躲风头的主意都想出来了。
阿瑟斯借着酒劲,抱着阿赫雅的大腿,把自己的忧愁全都吐露了出来。
阿赫雅听得憋笑,实在没忍住,嗤了一声。
阿瑟斯立刻就不行了,气得涨红了脸:“我是你亲弟弟!我被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被始乱终弃,你、你就知道笑?”
“那怎么办?”阿赫雅怜爱地摸了摸蠢弟弟的脑袋,故意逗他,“不如我今夜就去质问她,给你讨个公道。”
“不行!”阿瑟斯一下子就急了,连忙阻止。
他捏了捏拳头,唉声叹气:“其实人家也不欠我什么……”
毕竟他只是忍辱负重……也没有太忍辱地被摸了两把,玉钩却真是千里迢迢,亲身涉险,帮他把姐姐带回了北戎。
细算起来,应该是他欠了玉钩的。
阿瑟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更难过了,如果真有尾巴,应该都耷拉下来了:“我们认识得也挺久了……她怎么就不喜欢我一下呢?”
等到大胥与北戎之间的商道开了,所有的交易就都能摆到官面上来,正大光明地做,玉钩这位三海楼的大小姐也就大可以不必亲自奔波,躺在家中便可以数钱了。
而他身为北戎新王,也不能不顾两国刚缓和的关系,顶着怀疑,跑到大胥找人。
要是玉钩喜欢他一下,那他就有王后了。北戎人信奉天狼神,除却丞相那种人品低劣的,都是一夫一妻,他不比大胥的男人好得多?
阿赫雅揉了揉额角,难得也觉得有些头疼了:“你们就没有好好聊过?”
这事也太过离谱了。
她回忆着玉钩一路行来的态度,想了想,决定先替阿瑟斯大胆一把:“会不会人家对你也有几分意思?”
阿瑟斯眼睛顿时亮了,尾巴也摇了起来。
有点丢人。
阿赫雅看得眼睛疼,移开目光:“这也不好说……”
这么蠢,很难喜欢上。
阿瑟斯愣了一下,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他在宴会上给自己灌了不少闷酒,本就神智不大清醒,此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哐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等着!”他指着阿赫雅,“我这就去证明给你看!”
什么好说不好说的!没有不好说!
阿瑟斯风一样冲出去了,连帘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来,月光透过缝隙,洒在阿赫雅脸上。
她摇了摇头,忽然笑起来。
真好。
还能有这样热忱干净的喜欢,就很好。
阿赫雅捡起身旁的灯,随手挪到别处,慢慢平躺下来,望着漆黑的帐顶,眸光如水澄澈,像是投向悠远的他方。
可惜,她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