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披甲挂剑的金吾卫离开后,琉珠阁的宫人们才敢走出来,三两聚在一处,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眼往房中看。
一个宫人不解,“方才那些金吾卫还凶神恶煞地堵着门不叫进出,现在就这么走了?”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别说什么处罚了,陛下连一道训斥小兰珠的明旨都没下。
可若说陛下不重视阿赫雅……新生的小皇子都成太子殿下了,今日陛下还在朝堂之上公然宣告要封阿赫雅为后,若这不叫重视,还得什么才算?
宫人们一头雾水,正小声交流着,便见不远处来了一架轿辇,定睛一看,不由哗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连淑妃也来凑热闹了。
淑妃确实是来见小兰珠的。
她脸色有些难看,难得端不住仪态,脚步都显出了三分匆忙与焦躁。
她原本还有一线希望,觉得沈家也许可以阻止谢桀立储,没想到心绪不宁地等了一早上,迎来的却是谢桀预备立后的消息。
“你确定小兰珠与阿赫雅……旧识?”淑妃低声问。
宫女青砚手指抖了抖,连忙道:“我亲眼所见,小兰珠要求与阿赫雅私谈,那态度分明是有恃无恐。”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阴冷。
小兰珠毫无根基,就敢与阿赫雅针锋相对;阿赫雅受气早产,也不忘派心腹柳奴去见小兰珠;陛下去过一趟琼枝殿,便将看守琉珠阁的金吾卫撤走,想来是阿赫雅求过情……种种痕迹,都说明小兰珠手中有让阿赫雅忌惮的东西。
或许是把柄,或许是旁的,只要能为自己所用,就是可以将阿赫雅扳倒的契机。
淑妃在心中将小兰珠的重要性往上提了一个层次,缓步走入阁中。
小兰珠正坐在窗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笼中的肥鸽子,颇有些神不守舍,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语气算不上好:“你来做什么?”
小兰珠不是傻子,淑妃利用她刺激阿赫雅,险些将她给填进了坑里,她想明白后,自然不满。
淑妃被甩了脸子,也不生气,面上依旧是关切的模样:“你在琼枝殿困了一夜,我怎能不来看你?”
小兰珠不吃她这一套,只嗤了一声。
“陛下关心则乱,你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淑妃观察着小兰珠的神情,到底没沉住气,试探出口,“只是阿赫雅有着身孕,你与她究竟争执了什么,将她气成那样?”
“淑妃还能不知我与她争执了什么?”小兰珠忍不住冷笑,若没有淑妃给自己的暗示,自己怎会知道大胥的宫廷秘事?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她直起身,懒懒地瞥了淑妃一眼:“你是想问我与阿赫雅是什么关系吧?大胥人就是爱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虚伪样,嘁。”
淑妃蹙眉,尽力让表情维持着温和:“你我既然都同与阿赫雅为敌,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又何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是诚心与你交好。”她凝望着小兰珠,仗着她消息不通,直接将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今日若无沈家在朝堂上为你周旋求情,你得罪了阿赫雅,岂能如此全须全尾地回到琉珠阁?”
小兰珠本就心疑事情解决得太过轻巧,此时眸光闪了闪,信了三分,却依旧硬着嘴:“我乃北戎贡女,即便你不出手,大胥也不可能动我。”
来之前丞相便告诉过自己,大胥如今南边乱着,轻易不会与北戎撕破脸,自己正可大展拳脚,完成使命。
否则,她也不敢那样有恃无恐,在宫宴上挑衅阿赫雅,以期搏得君王一顾。
“那你只怕低估了我们的陛下。”淑妃眼神微暗,拉长了声音,含着威胁的意味,“他要杀的人,从来活不过第二日。”
“贡女的名头说来好听,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礼物,即便你当真埋骨大胥,报一个病亡,又有谁会去为你奔走调查?”她凉凉地勾唇,“别说是你,便是那北戎太子,陛下真动了杀心,也不会有多少忌惮,你身在北戎,难不成从未听闻过他的凶名么?”
小兰珠不由得沉默。
怎会没有?大胥初立国时,北戎曾有违令的兵士试探过边境,意图掳掠财物。
那三十骑兵,最后尽数被谢桀枭首悬挂城墙之上,作为警告,令北戎哗然一时,最后也不过不了了之。
小兰珠想到昨夜琼枝殿中那匆匆一面,谢桀看向自己时眼底的杀意,背后便是一阵发寒。
淑妃见小兰珠变了脸色,显然有所悚惧,勾了勾唇:“我们沈家在大胥,也算得上有些分量。我亦是身居妃位,唯一能与阿赫雅分庭抗礼之人。”
“北戎使团不会护你,既然如此,除了我,你还能与谁合作?”她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循循善诱之际又不忘带上威胁,分明是胸有成竹。
小兰珠捏紧了指尖,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终定在忌惮不甘上。
淑妃不知道阿赫雅与阿瑟斯是同胞姐弟,她却不得不犹疑。
“好。”小兰珠咬了咬牙,眼神流出几分阴戾,“你我要杀之人相同,大可一起动手。”
阿赫雅知道了丞相的计划,又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若不及时灭口,总有一日要酿出大祸。
淑妃心中一轻,缓缓吐出一口气:“可以。”
她指尖掐着帕子,眸中一片森凉:“为表诚意,你不如先告诉我……阿赫雅究竟为何对你如此容忍?”
“有一个人,在北戎身居高位。”小兰珠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笑得嘲讽,“一朝龙困浅滩,竟成了敌国皇妃,还叫人指摘身份卑微……何等荒唐?”
“什么高位?”淑妃的心砰然跳动起来,急急追问。
这可是个大消息。
阿赫雅隐瞒身份,潜伏到陛下身边,分明是心怀不轨!
即便她并无此心……到了被揭破伪装时,又有谁会相信?流言如虎,阿赫雅纵有一百张嘴,也别想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