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微微晃动,将红帐的影子投在美人的侧脸,勾勒出朦胧的弧度。
阿赫雅睫羽微颤,指尖按在谢桀的掌上,略用了些力气,却怎么也没能把他推开。
明明已经做好两相决绝的准备的,可从谢桀高烧的那一夜开始,原本分开的轨迹,又好像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理智与情绪像一团乱麻,搅作一处。
解不开,断不开,可又清晰残忍地知道,回不去从前了。
阿赫雅的眼尾泛着红晕,一滴泪如珍珠,挂在白腻的肌肤上,欲落不落。
仿若秋荷残叶上,最后的露水。
“谢桀……”她唤着谢桀的名字,用最后的理智,将手肘抵在他的心口,轻笑着,似是嘲讽,“如今,你就不怕我是北戎暗探了吗?”
谢桀的动作顿了顿,顺势俯身,将胸膛送入阿赫雅手中。
“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只手按住阿赫雅的后颈,逼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已经把命门送到她的掌下了,可阿赫雅,敢要吗?
他清楚眼前这人的疑点重重,也自恃大胥的强盛,足以震慑北戎宵小。
那些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在千军万马的铁骑蹄下,全部都不堪一击。
阿赫雅像是被灼烧到了,指尖下意识紧了紧。
砰、砰。
隔着坚实的肌肉,心脏有力的跳动,仿佛鼓点,传入她的掌心。
带动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
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涌至舌尖的酸涩,究竟只是为了这段时日的折磨,还是因为那些背叛与猜忌。
若是错全在谢桀身上,她大可以问心无愧地抽身,高高在上地指责他的负心。
可偏偏……她也并不干净。
他们半斤八两,彼此欺骗、怀疑,每一次交缠都像毒蛇与夹竹桃的亲吻,明知饮鸩止渴,又忍不住沉沦。
阿赫雅眼中满是水色,盈盈如泛着夕光的湖水。
谢桀的呼吸滚烫,喷洒在她的耳侧,引起一片红。
他轻轻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动作温柔,可很快又一转攻势,猛地攥住阿赫雅的手腕,按到自己的背上。
绸缎如瀑,顺着小榻的边缘滑落,轻纱缠绕在皓白的足腕,缥缈的,又带着莫名的情欲意味。
像油浇洒下来,猛烈的火腾地跃起,将整座宫殿烧得炙热。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交缠,奋力抱紧,似乎想融到一处,又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比起情爱之下的亲密,这更像是一场战斗。
阿赫雅流着泪,湿漉漉的脸颊上泛着红晕。
她死死地咬住了谢桀的肩,牙齿狠狠地钉入肌肉里,几乎能尝到血腥味。
谢桀让她痛了多少,她就还回去了多少。
谢桀没有制住她,仍由她啃咬,只是力气一次比一次重,如同战场上的征伐。
于是两败俱伤,溃不成军。
从躯体到情爱,在这片深沉的夜色里,理智挣扎着,又放纵地沉入欲海。
抛开所有的利用、算计、亏欠与伪装,此时此刻,我只愿与你交缠作一处,揉入骨血。
直到破晓,天光亮起,大梦破碎。
阿赫雅几乎是昏了过去,陷入黑甜的梦乡。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琼枝殿中。
伺墨守在她身边,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小脸比起进冷宫前的最后一面,瘦了整整一圈,憔悴不已。
阿赫雅眨了眨眼,下意识伸出手,抚上她的侧脸:“伺墨,她们克扣你吃食了?”
这当然是插科打诨的话。
这小姑娘眼泪都在滚了,再不说几句玩笑,恐怕真就哭出来了。
“是啊,奴婢日日靠着白粥过日。”伺墨吸了吸鼻子,强撑起一个笑,眼眶却红了。
她只是说笑,可这样的日子,主子在冷宫里却是实打实地过了这么久。
而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伺墨既是羞愧,又是内疚。她也曾给看守冷宫的管事太监塞钱,想让他们对主子好一些,可自己那点积蓄,管事根本看不上。
他们收了钱,却只告诉她:阿赫雅是贵人要整治的,谁来求情都没用。
阿赫雅笑了笑,摇头劝道:“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
她直起身,腰间便是一酸,忍不住蹙起眉头,心中暗骂。
谢桀那混账,素了几日,连人也不当了。
“柳奴呢?”她看向殿中,目光扫了一圈,却没见到预料中的身影,不由得问。
阿赫雅这话一出,伺墨的脸色也有些奇怪了。
她暗戳戳地往屏风外看了一眼,支支吾吾:“柳奴姐姐跟另一个……”
柳奴姐姐跟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一起回来之后,便闹了起来。
柳奴不肯让面具人进内殿伺候,面具人偏要跟着,两个人僵持了半天,到现在还在外面杵着。
这叫她怎么交代?
阿赫雅却误会了,撑着身体便要下床,紧张地问:“他们对柳奴动刑了?可是受了伤?”
柳奴身份不明,还被发现了制药的手艺,受些讯问都是常事。
可是谢桀明明答应过自己,不会伤害她的!
阿赫雅的眼中闪过了怒火,抿紧了唇。
她的脚还没下床,便听到了柳奴的声音:“主子。”
听起来怪有中气,不像是受了伤啊?
阿赫雅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柳奴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跟了个黑衣之人——分明是穿上了暗卫服饰的枭五。
枭五的面具又带回了脸上,双手抱剑,直直朝阿赫雅跪了下来,木讷的模样活像个雕像。
“枭五奉陛下命,继续追随姑娘左右。”枭五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公事公办,不含半点情绪。
柳奴攥着拳头,眼里的冷色几乎压不住。
这大胥皇帝什么意思?暗地里的眼线不够用,现在干脆不装了,把个暗卫放到主子身边监视?这是把主子当犯人呢?
阿赫雅却只呆了一瞬,便勾唇笑了,眸中泛着凉意:“还是你呀。”
她并不意外,谢桀就是这样的人。
多疑,猜忌。这些帝王的特质,在他身上几乎放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