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献在看到这枚玉佩的瞬间,仿佛被惊雷击中,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他瞳孔猛的收缩,复杂的情绪在脸上交织,抑郁苍白的面容陷入挣扎。

    他指尖微微颤抖,有了几分人气。

    “这枚玉佩,你哪里来的?”

    孟槿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将玉佩收起,才问了句:“我的货是不是该给我了?”

    百里献突兀的笑了声,那笑容带着一丝自嘲。

    他握了握拳,仿佛在克制什么。

    随后,就让开了身影,带着孟槿去提货。

    那枚玉佩的主人,是百里献的亲生母亲,季青娩的随身之物。

    百里献之于季青娩,就如同周承安之于孟槿。

    一个,认了他人做母亲,与季青娩离心的儿子。

    多年以前,孟槿不理解季青娩的选择。

    谁知兜兜转转,殊途同归。

    她如今选择的路,似乎和季青娩并没有什么区别。

    ——

    应该是那枚玉佩带给百里献的震撼太大。

    一向算计人心的百里献,竟然分外好说话。

    甚至安排好了护送的车队。

    他一路沉默寡言,只在孟槿离开前问了句:“若是有一日,周少公子知道错了,你会原谅他吗?”

    他望过来的眼神夹杂着痛苦,后悔,还有深深的眷恋。

    孟槿停下脚步,只说了句:“母子情分已尽,他知不知错,都与我无关了。”

    ——

    天色一再灰暗,刺骨的寒风呼啦作响。

    孟槿离开前,还是回头给了他一句忠告。

    “少族长,你百般算计得来的商股,或许只是一根鸡肋。”

    百里献神色微动,孟槿已经上了马车。

    粮食的事情,她没有告诉百里献。

    像他这样的人,提前知晓此事,对百姓而言,是祸不是幸。

    孟槿的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前行。

    每一辆马车上都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

    返程的速度比去时慢了许多。

    宋岚也得知了她要归来的消息,一封信上满满当当交代了金玉楼的近况。

    同时,也汇报了平安和满福从各地囤粮的结果。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算算时间,刚好她回去还能赶上金玉楼重新开业。

    孟槿眸光悠转,打来了孟文平的信。

    她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摩挲着信纸边缘,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周业洵竟然和七皇子搭上了。

    孟槿沉眸思索,嗤笑出声。

    清亮的嗓音在车厢内回荡,有几分戏谑。

    当时留给孟承安的那一半嫁妆,一是为了让周承安知道,周家三房八十口人,以前靠的是孟槿,以后靠的都是他。

    这二嘛,自然是孟槿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还有什么复仇方式,比周家人自作孽更让人欣喜呢?

    那半数嫁妆,足够让他们放松警惕,爬的够高,摔得够惨。

    瞧,孟槿离开应县前后不过十几日,周业洵就已经自寻死路了。

    莫秋亭这样的人,和百里献简直是不相上下。

    上了他的船,总有一日,要被他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曾冲一声厉喝:“是谁?”

    车厢陡然摇晃个不停,一声长长的马叫声划破耳膜!

    孟槿连忙撑住车厢,稳了稳身形,小心的拉开车帘,掀起一道缝隙。

    此时,车队已经行进到了祁州的一座山脚下。

    大雪飞扬,视线里一片白。

    一眼望去,视线内的场景,让孟槿心里猛的一沉。

    只见急促的烈马从山林中穿了出来,许多衣衫褴褛的村民惊慌逃窜。

    马蹄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

    慌忙逃窜那些人的衣着样貌,孟槿太过熟悉,分明是糟了寒的流民!

    待她回神,一队已经从天而降,将孟槿的车队团团围住。

    曾冲撩起车帘,神情有些冷肃:“娘子,应该是劫匪。”

    孟槿陡然攥紧膝上的裙摆,目光沉了下来。

    “多少人?”

    “十几个,比我们的人手多。”

    孟槿猛的呼吸一滞!

    她的人只是拿钱办事,若是外面这十几人都是亡命之徒,那可如何是好?

    孟槿指尖碰了碰车帘,却还是收回了手。

    她万万不能露面!

    如果叫那些人发现车上有女眷,恐怕事情只会更棘手。

    曾冲伸手示意她稍等片刻,就下了马车。

    孟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厢外沉闷的嗓音响起:“在下是应县的商户,途经此地,不知诸位英雄有何指教?”

    孟槿一颗心跳的飞快。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样的雪天,竟会在官道上遇到了劫匪!

    曾冲话音刚落,人群分散让开。

    最后一人高坐马上,背着一把长弓,粗声粗气的扬着马鞭往前走了几步。

    “商户?”

    那人鼻梁上一条极深的刀疤,直接穿过额头,藏进发间。

    他声音又粗又哑,眼角往下耷拉着,眸光却兴奋的盯着后头的十几辆马车。

    “运的什么货啊?”

    护着车队的几人全都心中一紧,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曾冲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那刀疤脸也不催促,直接一把拉起长弓,一箭射了过去!

    箭头稳稳的扎在布袋上,裂口瞬间松散,窸窸窣窣一粒接一粒的粮食,就这么撑破裂口滑了出来。

    这时,别说这些劫匪了,就连藏在树后边的流民都两眼冒光!

    “粮食!”

    “哈哈哈哈!”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劫匪雀跃的叫嚣,马蹄一双双扬起,显然是十分高兴。

    刀疤脸更是兴奋,他拍了拍手中的长弓,叫了曾冲一声:“喂!到了我的地盘,生意就是我的!这粮食老子要了!”

    曾冲暗叫一声不好,这一批粮食是孟槿为百姓准备的救命粮。

    他神色有些为难,若是孟槿不在就好了。

    孟槿不在,他拼着这条命也要跟这些劫匪搏一搏。

    刀疤脸看曾冲不说话,脸色不耐烦了起来。

    “听不见老子说话吗?老子今儿个心情好,货留下,人走!”

    那些护卫齐刷刷全都朝曾冲看了过来。

    此时,孟槿在马车内轻轻敲了敲车厢。

    曾冲不着痕迹的透过缝隙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孟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他这才带上了几分笑意,朝刀疤脸拱了拱手:“自然,就当与兄弟们交个朋友。”

    那群劫匪瞬间一窝蜂的下马,朝曾冲的马车冲了过去。

    刀疤脸将长弓一把甩到肩上,满意的指着曾冲撇了撇嘴。

    “你不错,老子喜欢。”

    曾冲拱了拱手,干脆利落的架起马车就要走。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呼啸而来。

    车帘随风而动,孟槿的面容若隐若现,仿佛被掀开一角的画卷。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