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香正在低矮昏暗的小厨房里做饭呢。
这间小厨房,是分家后,萧雨生给她临时搭的,不过倚着墙角用土坯砌了三面墙,上头搭了几块木头,弄了个塑料膜盖着,就算屋顶了。
幸好今年冬天没下雪,不然全得塌。
而且,小厨房里只修了个锅灶,其他啥也没有,她连洗菜切菜都得在条凳上慢慢着来。
最可气的是连盏灯也没按,今晚她耽搁了,现在只能点着煤油灯做饭。
好在她一个人做饭也简单,中午的剩饭剩菜热热就行了。
只是,这剩饭剩菜还是年三十的。
年三十那天,萧雨生给她送了两条鱼。
她惊喜万分,以为两人关系会有转机。
当天,她将屋里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买了半斤豆腐和几个鸡蛋。
晚上,她红烧了一条鱼,再烧了一道鱼头炖豆腐,香油炒鸡蛋,后来又去打了二两酒。
做好了一切,她听着外头的鞭炮声,等着萧雨生回家。
然而,萧雨生从鱼塘回来,径直去了一墙之隔的隔壁,他跟他母亲和妹妹一起过年了。
那一晚,夏兰香枯坐炕头,一人对着几碗菜一口没动。
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春节,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包括她的娘家、婆家,她就像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年初一,她房门都没开,一个人在炕上睡了一天,也不见一个人来看她。
今天实在撑不住了,才起来做些吃的,吃的便是三十晚上的剩菜剩饭。
此刻,锅里热着饭菜,跳跃的灯火下,夏兰香又是一阵恍惚,恍惚间听见有人喊晓禾?
她精神为之一振,猛地像从梦中惊醒过来,细细听着,是萧雨芬那臭丫头的声音。
她趴墙那就跟唱歌似的一遍遍喊着,“我晓禾姐回来了哦,风风光光的回来了,有些人要醋死了!”
夏兰香猛地起身,她没听错,确实是说夏晓禾回来了。
连灶里还烧着火也顾不上了,她直冲出来,怒问萧雨芬,“真的是夏晓禾回来了?”
“我干嘛跟你说啊?哼!”萧雨芬一撇嘴,扭身就走了。
夏兰香气了个倒仰。
可是,夏晓禾怎么能回来呢?
从省城回来的路费可不便宜呢,陈家哪有这闲钱?
就算现在,她仍旧清晰的记得,前世跟着陈致远回城的当天,陈父就因为突发疾病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了,陈母因为连日照料没有休息好也病倒了。
她这进城第一天,本就因为一路劳累晕车,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自己都没缓过来,就开始要照料公婆。
那个时候,她那个小叔子不知所踪,后来才得知被人骗去了南方城市说是要做生意赚大钱,结果连棉衣都被人骗走了,一路跟个乞丐似的要饭回来的。
小姑子天天以上班为名,家里屁事不管。
而且,陈家连陈父的住院费都交不起,陈致远一回城就开始找短工赚钱。
家里的担子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那一年春节,一家子六口人挤在那简陋的筒子楼里,年三十,只买了半斤肉、几块豆腐包了点饺子。
一家人压根不够吃!
就这还能有钱回来?
借钱?
问谁借?
陈父瘫痪那些年,陈家除了吃老本压根就没什么其他收入,稍微得济一点的亲朋早被他们借遍了,压根就借不到钱的。
而且,这年代,谁家也不富裕。
夏兰香想不通啊,她倒是要看看夏晓禾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一路紧绷着,她脚步飞快的往娘家去。
虽然夏老太已经明令禁止过,让她以后没事别回娘家,老夏家丢不起这个人。
可她今儿也顾不得了。
才从鱼塘回来的萧家母子与她迎面而过,她也好像完全没看到。
萧母气道,“天都要黑了,她这跑啥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狼撵了呢。”
“妈,以后她的事你别管了。”萧雨生道。
目前,他和夏兰香处于分居状态。
曾经他也是想好好过的,可是,渐渐的跟她在一起会让人恐惧,她身上总有戾气,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欠她命似的,她总是带着恨意,一股莫名其妙的深深的恨意。
他是没法再和这女人过下去了。
不过夏兰香不愿离婚,他也没法,总不能绑着她去法院。
所以,分家了,让夏兰香单过,她既愿意赖在萧家就赖着吧,他不会短了她的吃喝,但是,要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生活,那是决计不能的了。
萧母看了儿子一眼,无奈又愤怒的叹了口气,“这个丧气婆娘。”
她好好的儿子,全叫夏兰香这丧婆娘给毁了。
夏兰香这边一径跑到娘家,果然,刚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出的欢笑声。
屋门是关着的,可晕黄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出来,夏兰香几乎能想象的到,那屋里是何等的温暖。
她突然鼻子一阵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忍住了,没有再跑,而是,冷静下来慢慢走到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屋里,一家子正吃的欢乐呢,冷不防一阵敲门声,众人都愣住了。
“谁呀?”夏老太喊了一声。
夏兰香没有回答,她知道,要是答了,是不会有人给她开门的。
老夏家现在都嫌弃她。
就连她爹妈平时也装不认识她,全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谁呀?这大晚上的?”夏老太皱皱眉,却是给张月娥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可是二赖子来讨吃的了?要是他,就给他盛一碗饭。
大年节的,咱们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嗯。”张月娥应了一声,起身来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夏兰香,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你咋来了呢?”
“哦,我听说晓禾妹子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夏兰香探着脑袋,往里一瞅,果然先瞅见了陈致远,可没见着夏晓禾。
视线一找,最终诧异的落在夏晓禾身上,带着十分的不可置信。
温暖的灯火下,夏晓禾并未对门外的人产生兴趣,而是特别认真的挑着鱼刺,吃着鱼。
她烫了头发,因为吃饭嫌头发总往前跑,她简单的用一根发带从后绑起,两颊只剩些许细碎的卷发落下,整个人显得轻盈又慵懒,一张脸更显得温润且白净。
而且,她身上穿的呢子大衣,夏兰香也看出来了,这是城里最时兴的款式,质地优良,款式优雅,她曾经就在林小溪身上见过。
还有她大衣里头穿着的红色毛衣,一看就是全新的,而且还是用的最好的毛线,既暖和还不起球。
不像她身上的,还是小时候的毛衣,穿小了拆了再混着其他毛线,又重新织的,颜色杂乱难看。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