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圣上常唤你修直?”
“是,这是老师给晚辈起的字。”
厅中沉默了片刻,沈征胜的声音再起时,说出口的话却极是突兀。
“我且问你,若有人能将你的笔迹模仿得十成像,又拟信陷害于你,当如何解?”
江浔先是微怔,可很快摇了头,“无解。”
沈征胜闻言顿时面露兴味,笑道:“愿闻其详。”
江浔温声道:“既能模仿得十成像,那必定是极亲近之人,又或者曾经是。”
“若想针对字迹去反击,便是无解。”
“因为各人落笔习惯乃经年累月所成,横平竖直皆有章法,若半途改变又太过刻意,反而落了下乘。”
“再者,证明字迹真假这件事,归根结底便是自证,不仅难度大且极容易被推翻,到最后甚至会被牵着鼻子走。”
“但是——”
“沈将军既然有此问,想必心中早有防备,那么,便不必纠结所谓字迹,直接从‘人’入手,方是正解。”
“晚辈斗胆一猜,莫非沈将军口中之人,是......顾惜枝?”
沈征胜听到这里,抬眸看了江浔一眼,竟直接点了头。
“两月前,岁岁曾去大昭寺一趟,想必你也记得此事。”
江浔点了头,沈征胜便继续说道:“当时,夫人以为岁岁已倾心于你,此番是为了去见你的母亲,心中多有担忧,便拉着我悄悄跟了去。”
“而那一日,岁岁在大昭寺也遇到了陆云铮与顾惜枝,且顾惜枝因与陆云铮赌气,误入尊荣宝刹。”
江浔听闻此言,眸光微动。
沈征胜已幽幽开口:“那日宝刹内那么多贵人,想来是让顾惜枝得了场‘大造化’。”
江浔闻言不由目露追忆之色,沈征胜却在这时又摆了手。
“江大人,我今日之所以提及此事,是想告诉你,沈家亦危机四伏。”
“若我沈家注定有一劫难,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满门倾覆,如此,江大人还要坚持向岁岁提亲吗?”
江浔闻言陡然回神,面色不变,毫不犹豫点了头。
“沈将军,晚辈不敢相瞒,此事我从岁......从沈小姐口中已窥见一二,这也正是晚辈敢上门提亲的原因之一。”
“晚辈与沈将军一同在朝为官,想必晚辈的处境,沈将军也心知肚明。”
“若不是知晓沈家同处困境,甚至......有共同的对手,晚辈万万不敢纵容私欲,贸然将沈小姐拉入险境。”
沈征胜抬头,望着站在厅中的青年。
比起朝堂上一身凛然正气,今日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过分讨好,那般真诚又慎重,已然带着十足诚意。
思及此,沈征胜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方才江大人是准备喊“岁岁”的吧?他竟然都已经到喊“岁岁”这一步了!
沈征胜忍不住往偏室扫了眼,又叹了口更深的气。
即便江浔这般沉得住的人,在沈征胜连叹两口气后,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了想,又躬身主动解释道:“沈将军,晚辈如今处境并非全然被动,为了沈小姐,晚辈今后也自当更加谨慎小心。”
“若将军是忧心晚辈家事,接风宴那日晚辈父母所为皆有因由,晚辈可以解释。”
“且晚辈已经着手置办宅院,只要沈小姐欢喜,无论她愿意住在哪里都是好的。”
“晚辈——”
沈征胜稍显稀奇地瞥了江浔一眼。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在朝堂上舌绽莲花、所向披靡的同僚,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抬手,阻止江浔再说下去。
江浔缓缓止了声,心跳骤然加速,喉咙也变得干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