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太阳逐渐西沉,落日余晖斜斜照下,将药堂大门的牌匾染上一层橙红。

    沈听澜步下马车,目光停在药堂的牌匾上。

    上一回在蟠桃宴上,她的婢女宜荷冒犯了苏姑娘,今日前来药堂,沈听澜留了心眼,换了另一名婢女容莲,以免不慎又惹人口舌。

    此刻,容莲打量着面前的药堂,对那位苏姑娘好奇不已。

    她只在宜荷那儿听过,而宜荷曾被那位苏姑娘教训一顿,说起苏姑娘自是夹带着怨意,不得当真。

    容莲走在自家小姐后半步远,目光却是着急地往药堂里张望。

    药堂内只有两名戴着轻纱面巾的女子,一人立于药柜那侧,一人坐于桌案前。

    容莲的视线在那两名女子身上来回转动,碍于那轻纱面巾,根本瞧不清两名女子的容貌。

    她实在是憋不住,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小姐,里头哪一位是苏姑娘呢?”

    沈听澜止步在药堂门口。

    她与苏姑娘只有一面之缘,药堂内两名女子皆戴了面巾,正当她要仔细观察时,坐于桌案前的女子忽地抬起头。

    沈听澜同她对上目光。

    那双眸眼潋滟明亮,叫人过目不忘。

    是她了,她便是让太子殿下执意娶为妻的苏姑娘。

    容莲见自家小姐望向桌案那边,立即了然,随之把注意力落在那名女子身上。

    轻纱面巾作用极大,容莲只能瞧见她有着一双水灵圆润的眸眼,这双眼眸的确长得漂亮。

    一转头,容莲就察觉到自家小姐神情稍滞,显然是又念起太子殿下只愿娶苏姑娘为妻的伤心事了。

    她艰难开口道:“小姐,我们回府吧?”

    小姐心心念念嫁给太子殿下,原本这是一门板上钉钉的婚事,却不想半路杀出一位苏姑娘,将太子殿下迷昏了头,饶是太后娘娘、皇上极力劝阻,也无法改变太子殿下的心意。

    今日更是听闻,太子殿下已准备带苏姑娘进宫,觐见他的母妃良妃娘娘。

    是以,她家小姐才按捺不住,动身亲自前往这间药堂见苏姑娘。

    只是容莲想不明白,事已至此,小姐还要来见苏姑娘做什么?

    难不成小姐是想劝苏姑娘莫要同太子殿下成亲?

    这能行吗?

    容莲心情复杂,还未揣摩出自家小姐的真实想法,便看到自家小姐迈开步子,踏入药堂内,她连忙小心跟上。

    望着走进药堂的女人,苏窈神情诧异。

    她果真没听错那道声音,是沈姑娘。

    沈听澜面色已然恢复镇定,缓步朝她走去,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微微福身道:“苏姑娘。”

    容莲也跟着向那位苏姑娘福身。

    苏窈站起身回礼,继而疑惑地问道:“沈姑娘可是身子不适,前来问诊?”

    话落,她下意识瞧看着沈听澜的面容,确实气色算不上好。

    沈听澜并无此意,但她顺着话头接下,轻轻点头:“嗯。苏姑娘,你是这间药堂的郎中?”

    苏窈犹豫了一下。

    一旁,站于药柜前的叶闻笙替她作答道:“苏郎中同我皆是这间药堂的郎中。”

    眼前的女子气质清雅衣裳贵气,连带着随同的婢女亦是规矩有礼,想来女子的身份定是不可小觑。

    再听苏姑娘唤对方“沈姑娘”,京城中沈姓不多,稍一猜测,这名沈姑娘或是大理寺旧置判寺之女。

    隐有耳闻,以往传言未来太子妃是大理寺旧置判寺之女,而今太子殿下公然昭告非苏姑娘不娶,今日沈姑娘前来,怕是不仅仅问诊这般简单。

    叶闻笙面上含笑,气道:“沈姑娘若是想问诊,便请入座。”

    沈听澜眉心微微一皱,眸光露出些许狐疑,她迟疑道:“苏姑娘不是陆先生私塾里的学子么?”

    怎的就成药堂郎中了?

    苏窈面露尴尬,正要解释,又听叶郎中开了口:

    “沈姑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沈姑娘并非真心求诊,还请您另选药堂问诊。”

    叶闻笙的语气仍是气含笑,让人听不出丝毫冒犯,却又真切感到心中不快。

    沈听澜神情微妙,自己言语不当在先是事实。

    默了片刻,她出声道:“抱歉,我并无此意。”

    紧接着,她上前几步,再道:“还请苏姑、苏郎中替我诊脉。”

    “沈姑娘请坐。”苏窈只当是遇上普通的病患,如常拿出脉枕。

    沈听澜入座,抬手放在脉枕上,面容平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号脉。

    苏姑娘当真是郎中么?她仍是存疑,毕竟她未曾听过京城内有一姓苏的女郎中,反而听闻这间药堂有一位姓叶的女郎中,医术尚可,诊金低廉。

    思绪短暂地飘远之际,搭在脉上的那只纤手离开,沈听澜回过神,凝看着正仔细端量自己面容的苏窈。

    倒是有几分郎中的姿态。

    苏窈未发觉沈听澜若有似无地打量,认真地瞧了瞧沈听澜的气色。

    她脸上化了一层薄淡的妆,虽是盖住原先的脸色,但依稀可见流露出的疲惫之意,眼神也不够清澈灵动,隐隐沉重。

    再细听气息,亦不如常人的松快。

    苏窈心里有底,可还是谨慎地问道:“沈姑娘,你近日可会胸口疼痛不适?”

    沈听澜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半晌,她轻轻点头,“是有些许不适。”

    苏窈再问道:“心绪可是常常感到憋闷不畅?”

    沈听澜神情微怔,顿了顿,才点头:“是。”

    “那你是否还会难以入眠,或是半夜惊觉?”

    沈听澜身形僵硬,只重复地答道:“是。”

    苏窈眉心轻蹙,斟酌着如何开口。

    旁侧,沈听澜的婢女容莲等不及,慌张地开口询问道:“苏郎中,我家小姐可是病得严重了?”

    容莲起初也同她家小姐一致,不相信这位看起来稚嫩的苏姑娘是郎中,偏偏苏姑娘句句说中自家小姐近些日子以来的症状,这让容莲一下子改变了心态。

    她看一眼自家小姐的神色,再急切道:“苏郎中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已是多日不得安睡,还请苏郎中救救我家小姐!”

    苏窈见她如此惊惶,声色轻柔地哄道:“你别担心,沈姑娘尚未引发至脏腑功能失调,症状还算轻微,只需静心休养,不日便能痊愈。”

    沈听澜神色稍凝,片霎,她问道:“苏郎中,我这症状可需服药?”

    苏窈见她好似害怕喝药,踌躇一会儿,回答道:“服药自是痊愈得快些。”

    其实还有一计,针灸也能让她松快一些,但她连喝药都怕,对针灸恐怕也是生有惧意。

    当然,更重要是苏窈还未真正用过针灸,上一回拿针,还是迫不得已帮那位苏小少爷挑破血泡。

    下一刻,苏窈便听见那名婢女开口问道:

    “苏郎中,我家小姐素来不喜喝药,可否能用针灸?”

    苏窈:“……”

    她不敢应答,委婉道:“若沈姑娘不喜服药,我可写些香料,做成香囊随身携带,亦可以稍有缓解。”

    沈听澜看着她,眸光微闪,蓦然出声要求道:“香囊作用不大,苏郎中,你还是为我针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