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来到A市以后,她会给他招一些麻烦,他也做好了应对准备。

    可他没有想到,她会那么有分寸,把真实的自己藏的几乎看不见,一点麻烦都不想招惹。

    什么都不做,非必要不出门,每日按部就班的向所有人问好,乖巧的笑,礼貌的道谢。

    有一回,纪庾洲看着她上楼的背影,觉得她像个木头人。

    不向别人释放任何情绪,也不给人添半点麻烦。

    很省心。

    可是也很不像一个活人。

    他在那一瞬间意识到,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等所有人都接受了她木头人的形态,那她就真的会变成木头人。

    从那时候起,他就在策划今天的谈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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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说出来。”

    “不用处处忍让,也不用处处好脾气。这里是你的家,不是囚禁你的牢笼。”

    “还有,对不起。我想,是我们没有给你太多安全感,才造就今天这个局面。我会做的更好,相信我,可以吗……”

    白日里所听见的每一句话,都在俞欢耳边环绕,扰的她睡不下去。

    最初,做一个文静的女孩子,确实是在和纪夫人通话时产生的想法。

    素未谋面的血亲——很奇特的关系。

    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刨除了血缘,又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如何相处,实在是一门学问。

    这一世,俞欢身边没有太多亲人,只有一个老太太。虽然日子正常过,可是还是缺少了什么。

    幼时的爱护、坚定的后盾、有力的支撑……

    这些都没有。

    喜笑颜开的表情下,到底是一颗受了这些影响的心脏。

    别让他们讨厌我。

    她接通纪夫人的电话时。

    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楼上闹出来的声响并不算大,可对心本就悬在这上面的纪夫人来说,一点点声音,也震天动地。

    女孩回房间了。

    纪庾洲从楼上走下来,后面还跟着失魂落魄的纪汝婷。

    “这到底是怎么了。”纪夫人按捺不住问。

    纪庾洲在很有格调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他仪态很好,脊背挺拔,坐姿端正优雅,像一把笔直的尺,能够衡量所有。

    “你总说俞欢与你不亲。”他平静开口。

    “是啊,她的性格太文静了,不让人操心。”纪夫人下意识解释。

    “如果拿这个当借口的话,不太能成立。汝婷的性格怎样?也是话少,不擅长表达。可母亲怎么不和汝婷生分?”纪庾洲反问。

    “她才回来,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纪夫人有理有据道。

    纪汝婷呆坐在一旁,默默不说话。

    “这并不是根本原因。”纪庾洲不再听她的辩解,直白道

    “在发现孩子抱错那一天,你们是极为慌乱的——因为弄丢了亲生的孩子。你们不敢想象自己错失了多少,不敢知道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愧疚,恐惧,担忧……”

    “这些东西一直压在你们心头。所以你们格外迫切的将她找回来。”

    “而后发现,她与你们想象中的愤恨、埋怨不同,她乖巧听话,懂事体贴,一点也不计较你们曾经的错误……于是你们,也不计较了。”

    “那些欠缺,因为受害者的体谅,就心安理得的揭过去了。”

    “打着和睦相处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忽视她曾经受到的伤害,这就是我们对她所做的。”

    “现在,还在怪她,与你不亲。”

    纪夫人怔怔的,神色哀戚,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东西,被纪庾洲挑破,将她所做的都剖析出来,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