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颜心中大恸,只见父亲那苍老的双手托起自己,终于低下头:“女儿知道了,日后会安分守己,不再给您惹事……”
“去吧。”
回到菩提院,周嬷嬷见她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心疼道:“姑娘,老爷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您若是还想见安宁侯,奴才们拼了老命也会给您想法子……”
“不了,你将这个香囊拿去烧了吧。”
“姑娘?”周嬷嬷大惊,只见楚若颜扯了扯嘴角,“他今夜来,就是不想我掺和到他的事情里,而且爹爹年纪大了,也受不得刺激……”
“可姑娘,这香囊……”
“香囊不必留了,也免得落人口实,周嬷嬷放心,我没事,明日还要去曹府探望姑父呢,都早些歇下吧。”
她看上去跟没事儿人一样,但周嬷嬷知道,越是心下痛得狠了,才越发这般风轻云淡。
然而她一个奴才又能做什么,只能将这香囊私下收起来,盼着哪日风雨过后,还能重见天日。
翌日一早,楚若颜就去了曹家。
她到的时候姑母正在给曹阳喂汤药,因为人昏迷不醒,所以那汤药总是喂一半洒一半。
可姑母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喂完,还小心地用帕子擦去药渍。
做完这一切才抬头问:“若颜过来了?快坐吧。”
楚若颜看着她头上的汗珠,不由道:“姑母,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是别亲力亲为,交给下人去做吧。”
“交给下人我不放心,总得守着他,心里才安生。”楚静笑了笑,看着她有几分憔悴的小脸,又问,“昨晚跟你爹爹吵架了?”
楚若颜一愣:“姑母怎么知道?”
“你爹都开祠堂了,闹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若颜,你是个通透的孩子,应该能体谅你爹的苦心。”
楚若颜低声:“若颜明白。”
“不,你不明白。”楚静拉过她的手,目光深深望向榻上的曹阳,“姑母想和你说得是,你爹是有你爹的苦心,但姑母更希望,你能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见她怔怔望着自己,楚静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拿姑母来说吧,你姑父出事以前,我就感觉到不太妙,皇上让他进了内阁,却又迟迟不肯任官职,仿佛就是在等着顾相主动让权……可当时只觉女人不该管朝堂上的事,所以三缄其口,一次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现在你姑父出了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顾相有关,但肯定跟内阁脱不了干系。所以姑母很后悔,倘若再来一次,我一定会说,哪怕是被他申斥了,总也好过现在这般,就看着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楚若颜心头大震,脑海中只一个念头。
若躺在那儿的是晏铮……
她只要稍稍动一下这个念头,就感觉心口闷窒,几乎喘不上气!
“多谢姑母,若颜明白了!”
晏铮要怎么做是他的事,可她能力范围内,是绝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这时薛翎一路小跑进来,满脸喜色道:“娘、若颜表妹,太好了,顾家被抄了!”
楚若颜一惊,又见随后进来的曹易痛快道:“还是安宁侯得力,不顾楚国公、荣太傅等一干文臣跪谏,一力主张抄了顾家,给咱们老爷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官差的锣鼓声。
这曹、顾两家离得不远,都在这朱雀大街一条道上。
曹阳出事以后,顾家关门闭户,按理不该有这么大的阵仗。
连忙跟着薛翎出去一瞧,顾相门前,两个官差正搭上云梯将那匾额摘下来……
而自小厮奴仆以上、顾老夫人以下,全被卸了钗环,一身素衣走了出来。
那顾飞燕还不愿走,挣扎着大声嚷道:“我们顾家有冤!我祖父有冤啊!”
这一声出,有曾在兰亭轩就读的世子道:“不错,尚未查明真相之前,如何能株连全族?”
“顾相乃一朝首辅,岂可就这么轻易……啊哟!”
只见人群中,那些帮顾家说话的读书人顷刻被摁到了地上。
官差踩着他们冷声道:“皇上有令,顾隼图谋不轨,当街谋害一品大员,按律当诛!其家眷流放三千里,任何人不得求情!你们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吗?”
那几个书生瑟瑟发抖,可仍有一个挺着脖子道:“敢问官爷,这当朝首辅下狱,可有经过三司会审,可有确凿的证据?”
那官差冷笑一声:“何须会审,此案由安宁侯督办,铁证如山!哦对了,如今不该称安宁侯,而是新任首辅大人了……”
一片哗然。
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官宦人家都惊得倒吸口凉气,唯有先前那书生大声怒骂:“这是构陷呐!他晏铮竟敢陷害顾相,让他自己——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那书生直接被一刀扎穿了手掌。
官差面无表情道:“首辅有令,任何人敢议论朝政,初次断掌,再论当斩!”
整条长街死寂无声,无论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人人都面露恐惧。
只有楚若颜手脚冰凉,望着皇城的方向指尖掐进掌心。
晏铮他怎么敢啊?
这样做,不是让天下人畏他惧他,甚至戳着脊梁骨骂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