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嫂?”我和江辰,戚夫人又齐齐惊叹了一声,不亚于耳边轰然又响起了一声惊雷!师父他,这是怎么了,前天还对顾嫂避之不唯恐及,顾嫂逗了他两句他就逃之夭夭。难道今日对顾嫂二见钟情了不成?
江辰率先明白过来,先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我,道:“小末你觉得可般配?”
这消息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那么远,般配不般配的,我还真没想过。师父他不是对我娘比较钟情么?
戚夫人的脸色却变了,“哎哟,这个,这个,我怕不成吧。”
师父急问:“为何不成?”
“她说过,不愿意嫁人。”
江辰道:“那是别人,像我师父这样的人,她一准儿肯嫁。”
师父好不容易有了成家的念头,我们诸位弟子盼了十几年的师娘眼看就要有了着落,我很理解江辰急切的心情。可是,师父这念头也太突然了,移情别恋得让人措手不及啊。我虽然困惑,但还是决定支持师父。不然,师父这一念过去,何时再生,是个问题,万一被戚夫人和顾嫂一打击,从此坚定了独身之意,那就太可惜了。
我附和道:“任她再高的眼光,碰见师父这样的人,也会中意,上回去店里,她对师父可是含情脉脉的,还问师父成家了没有。”
我擅自将热情提升到了脉脉含情,这一说不要紧,师父的俊脸又绯红起来。
师父拱着手道:“请嫂子去说一说,石景静候佳音。”
师父说完这话,脸红得像只过了热水的虾子。我暗暗佩服师父,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见钟情的速度、这非她不娶的气势,实在让人惊叹。看来这老房子着了火,龙王爷也救不了啊!
戚夫人似是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道:“好,我去问问,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说罢,她吩咐备轿,去给师父说媒了。
戚夫人一走,我扯着师父的胳膊道:“师父,你为何喜欢顾嫂啊?”
还有一句话我没敢说,你不是喜欢我娘么?
师父咳嗽了两声,有点尴尬,“小末,这个,不好说。”
江辰笑呵呵道:“小末,师父的意思就是,喜欢没有道理,看上眼了,对上眼缘就喜欢了。”
我悻悻地瞪他一眼,“江辰,我觉得你很有经验的样子,莫非你以前喜欢过别人?”
江辰连忙摆手,“绝对没有。”
我松了口气。
江辰怔了一怔,转而笑颜如花做受宠若惊状,“小末,你是在为我吃醋么?”
吃醋?我一愣,脸上有点热了,方才那口气,委实有点酸溜溜得蛮不讲理。
师父望穿秋水般地看着厅外的路,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不在焉,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眉头一会儿舒一会儿展,表情之丰富,看得我叹为观止。
戚夫人速度快得也很惊人,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眼巴巴地等着好消息,不料,戚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她说她谁也不嫁。”
我和江辰齐齐问了一声:“师父她也不嫁?”
戚夫人点了点头,有点遗憾地看着师父。
我和江辰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也深有同感,师父这样的人,她都不嫁?啧啧,真是,唉,还有没有天理?
师父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低头不语。
戚夫人笑着安慰师父,“石景,你别难过,回头我再给你寻个好姑娘。”
师父突然面露气吞山河的壮烈之色,“我,非她不娶!”
我和江辰又齐齐对视了一眼,再次难以置信!师父他这是怎么了?几十年心如止水,竟然突然对一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动了心,还动得如此破釜沉舟,惊天动地。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一头雾水。
戚夫人为难道:“你非她不娶,她任谁不嫁,这,这可怎生是好?”
师父突然变得态度强硬,语出惊人:“她若不肯嫁我,小末便不能嫁入你们江家!”
江辰一跳老高,“师父,师父,你不能不讲理啊!”
戚夫人也急道:“石景,这,这是两回事啊,我都到处对人说了辰儿的婚事,早就开始准备了。这,眼看就要到中秋节了,你可不能这样啊!”
我惊讶得说不出来话,师父,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他如此不讲道理啊,居然说出刚才的话来,这,这简直不像他的做派。
师父沉着脸道:“我是小末的师父,她的婚事由我做主。顾嫂是归云山庄的人,也应该听从你的意思。嫂子若不想成全,那我就带小末回逍遥门,这桩婚事取消便是!”
师父,他简直,完全,换了个人!强硬霸气,蛮不讲理,但,这模样真帅!
我看呆了!顾嫂她白长了一双美目,实在是没眼光,这样的好男人都不嫁,我真想拿块布去将她的眼睛擦擦亮。
江辰急得直摇我的胳膊,“小末,你发什么愣啊,师父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我点头,“听见了。”
他急道:“那你还不吭声?”
我迟疑了一下,道:“我同意师父的主意。”
江辰气得剑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小末,你居然……好,你!”
他估计是气急了,一向说话顺溜,此刻竟然磕磕巴巴得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气得浑身直抖。
我知道师父这样做是对戚夫人和顾嫂用的激将法,未必是真心要将我和江辰的婚事取消,所以,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将一将戚夫人的军。不过,看这样子,将住的不是戚夫人,却是江辰。看他急得火烧火燎的样子,我有些好笑,但心里很甜。唉,果然是关心则乱,他那般聪明,一听师父要取消我们的婚事,便乱了分寸。
世间人海茫茫,譬如朝露的人生,能遇见一个可心的想与之白头偕老的人,实是上天的恩惠眷顾,此刻,我极想成全师父。
戚夫人跺脚道:“哎哟,石景,你这不是逼我做恶人么?”
师父一本正经道:“不是恶人,是月老媒人。”
“哎呀,这,她虽是归云山庄的人,我可一向没把她当下人看,甚为尊重她的,这强迫她总是不好。”
“我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只想请嫂子转达一句我的想法。她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带着小末回去就是。”
“好,好,我再去说说。”说罢,戚夫人又匆匆出了门。
江辰委屈得眼圈快要红了,大声抗议道:“师父,你一向偏心眼得厉害,以前我就不提了,如今我和小末好不容易快要成亲了,你又……又这样对我,你难道不能也捎带着对我好些么?难道我不是你的徒弟?”
师父有点愧疚,好言好语地劝道:“我只是对顾嫂用一下激将法,你放心,她一听我的条件,一准儿答应。”
江辰反问:“真的?”
师父拍拍他的肩头,“你放心,小末交给你,我最高兴不过。”
江辰长舒一口气,揉了揉眉头道:“师父,你老人家腹黑起来,也委实让人佩服。方才,吓死我了。”
师父抹了一把汗道:“唉,我也是被某人给逼急了。她一向以折磨我为乐,我,我要让她看看,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觉得师父说这话时,虽然听着是咬牙切齿的,其实语调有点甜丝丝的,眉梢眼角也是隐含不住的笑意。
唉,不懂了。
师父神色严肃地对我点点头,“小末,你随我过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随着师父进了他的房间,他将门关上,回头长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两口茶水,才道:“小末,顾嫂,就是你母亲!”
我惊讶得几乎将舌头咬住了!
“前夜,我还以为她是你母亲派来的人,因为她的性情和你母亲戴然不同。可是今日去店里,我仔细看过,她虽然容貌改变了,可是她的眼睛依旧,我绝不会认错。我这才明白她为何第一次见我就那样热情,只因她知道我生性腼腆,不善与女子打交道,她故意热情过分、调侃戏谑,我忙着尴尬闪躲,自然不会细看她。所以上回我才没认出她。方才我让她写药方,就是想看她的笔迹,她却借故不大认字,不肯写。我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再一细看,她小拇指的指尖上有颗小小的黑痣,这让我确信无疑!”
我惊喜得快要昏厥,急道:“师父,那你当时为何不挑明?”
“我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从江湖上消失了十几年,所以不敢贸然和她相认,怕她有什么苦衷。但她冰雪聪明,必定会猜到我的去意,也必定知道我认出了她。我最怕的就是,她再次消失,所以,所以,我才对戚夫人提了那个要求。”
师父果然沉得住气!想的法子也不错。既然母亲扮成顾嫂隐于归云山庄门下,戚夫人出面必定很有把握。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师父,你是因为喜欢我母亲才要戚夫人去提亲,还是怕她又消失不见了才想个主意拴住她?”
“自然是因为喜欢。”师父的脸又红了,半晌地幽幽道,“她年轻的时候,曾答应嫁给我的,可却说话不算话。我,我一直以为她移情别恋了。直到去了流金宫,听见她对青瑶吩咐的话,看见那间屋子,我才知道她并未对我变心。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娶到她。”
我喜极,叹道:“师父,你,这一招的确妙!”
师父叹气,“我虽然一向晕头晕脑,可为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但是,我实在怕她不肯嫁我又消失不见,这一回赌她对你的关爱,有点要挟的意思,她此刻不知要怎么恼我呢。唉,反正等她嫁了我之后,再慢慢收拾我就是。”
我扑哧笑出声来,“师父,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准儿向着你,给你说好话。”
师父的脸有些泛红,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欢欣,似是年轻了好几岁,越发好看了。唉,我娘也是奇怪,放着师父这样的好人不肯嫁,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是母亲还是放不下过去?
我笑呵呵地宽慰师父道:“师父,母亲对你好似很有情意,单看青夫人对你的态度就知道啦,你不要太担心了。”
“她一向古灵精怪,我,我就从没弄懂过她的心思。”
唉,师父貌似和我的情形有点像。那位江辰,我也是很少能弄懂他的心思。算了,人都说憨人有憨福,操心那么多也没用。
不大工夫,戚夫人又匆匆回来,见到师父她抹了把汗,道:“石景,你可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好说歹说,她才算是同意了。”
“真的?”
我欢喜得几乎跳起来,忙道:“师父说,明日就要成亲。”
师父脸色通红,我连忙对他挤眼,夜长梦多,母亲做事比较古怪,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江辰从门外冲进来,“她答应了?”
“答应了。”
江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笑嘻嘻道:“好,好,逍遥门终于有位女主人了。小末也不会被带回去了,我就可以放心了。”
戚夫人道:“可是这明日成亲也太仓促了,我还是去问问她的意思吧。”
师父含笑不语,算是默认。我觉得师父他老人家今日真是极有男人气概,一扫往日腼腆的样子,出手不凡。
突然,庭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朗干脆的声音,“不用问了,我亲自来和石掌门商议就是。”
我和师父齐齐愣了一愣,戚夫人抚额笑道:“喏,她亲自来了。石景,你自己和她说吧。”
母亲她居然这么快就来了?珠帘一挑,顾嫂走了进来。
我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身子好似被钉住了一般,只有眼珠可以活动,呆呆地看着她。
我见过她几次,但从没想过她就是母亲,所以此刻的会面竟如初见一般。
她站在我面前,目光温柔地看着我,我似乎能感应到一股血脉相通的涌动,麻麻酥酥地在体内游走着,心尖处的酥麻格外浓烈,胀着心扉。
“末末。”她对我微微笑着,眼中闪过一层水雾,我眼眶一酸,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幕是假的。
母亲苦笑着垂眸,再抬眼时,美丽的眼眸又恢复了晶亮澄澈。她眸光一转,瞪着师父,“石景,你居然敢威胁我!”
师父有点发痴,不说话,只是看着母亲。我发现,师父一见母亲,方才嚣张了一会儿的小气焰,立马消失了。
母亲哼道:“你如今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师父仿佛吞了舌头一般,安安静静地看着母亲,面上一副现时安稳的静好之色,目光柔和得似是满月的清辉。
也许是母亲被师父盯得不好意思了,她回眸对我道:“末末,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戚夫人忙笑道:“来,来,这里说话。”
她将我和母亲引到偏厅,然后关上了门。
我和师父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轻轻抬手,在耳畔处揉了几下,然后缓缓地从面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来,我惊呆了。
母亲的容貌如此美丽、如此年轻,眉目如画,仿佛正是我想的那般模样,我想哭想笑,却又动弹不得,只知道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末末,你长大了。”
我的眼眶热了,盈眶的眼泪就要涌出,我很怕迷糊了视线,看不清母亲的容颜,又强忍住,想要憋回去。
一声“母亲”哽咽着,在我唇边等待了多年,终于有机会出口,自然而然的,仿佛已经叫了她很多年。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清泪潸然而下。
“末末,你不怪我?”
我吸了吸鼻子,忙道:“我不怪母亲,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被父母遗弃,所以有些怨恨,可当云知是把身世告诉我后,我才知道母亲的痛苦,又怎么会怨呢?”
“你见过他?他都说了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对我说了云知非的事,他真的……就是我的父亲么?”
母亲突然脸色一变,怒道:“胡扯!根本不是那个禽兽。”
我愣住了。
“石景才是你爹。”
我又惊又喜,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真的么?我恍然大悟般地想起,小时候七师叔曾开玩笑地说过“你看小末的鼻子眉毛怎么和石景那么像?难道真的是谁养的孩子就像谁么”!我恍然又想到,自己的性格,和师父也是十分像的。
我喜极而泣,“母亲,那你为何将我送到逍遥门却不告诉师父实情呢?他可一直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呢!”
母亲垂下眼帘,低声道:“他舅舅是武林盟主,德高望重,而我父亲却是正派人士眼中的邪魔。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外祖父和他舅舅,都不同意这桩婚事。我年少任性,便,便想着生米做成熟饭,让他们不得不认。”
母亲说到这里眼帘半垂,长睫如翼,脸上飞起红晕,真是明艳不可方物。我万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胆大,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不消说去做,我光是听着,脸都热了。
“后来我发现有了身孕,便去逍遥门找他。可他偏巧去了舅父那里,我只好等他回来。云知非是他同门师兄,我又救过他,所以,我对他也没有防备,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不料他起了歹心,妄想得到我后再得到重山剑谱。我被下了迷药,危急之时我说我有了石景的孩子,趁他一时惊愕,我拼尽全力刺了他一剑。其实,我当时身中迷药,力气并不大,那一剑并不致命。但当时是寒冬腊月,他裸着身子在地上冻了一夜,气绝身亡。
“当时云知是初任福建都指挥使,手下的人为了巴结他,四处找我寻仇,又率人杀到流金岛。正值我父亲和江瑞阳的一场恶战中受了伤正在岛上休养,我不想连累父亲,便离开了流金岛。后来,云知是终于找到我,当时我势单力薄,为了保护你,我只得谎称自己怀的是云知非的遗腹子,他半信半疑,终于不忍下手,放我离去。生下你之后,我抱着你去逍遥门,却听说石景做了新任掌门,不日就要迎娶新夫人。我伤心恼怒,一气之下才将你放下,自己离开了。”
母亲说到这里,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掌,想到那时的她的处境和心情,真是心疼不已。
“不久之后,我终归是放不下你,又潜回去想带你走。可是,石景对你极为爱护,日夜带在身边,我一时没有机会下手。看着他对你爱如己出,我的气也消了不少,后来又听说他拒绝了婚事,我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
“那母亲为何不对师父——爹爹说明真相,一家团聚呢?”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当时,我在城外的渡口整整想了七天。终于决定离开你们。”
“为何?”
“看着你我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就被江湖人称为妖女,不仅另眼相看,戒备轻视,还有人找我寻仇。所以,爹爹特为我做了面具,我在江湖上行走也一直隐姓埋名。我不想你步我后尘。你和我在一起,便会被烙上流金宫的印记,永远都是邪派之人,慕容筹的外孙女。我希望,你能有个清白的身世。我宁愿你怨恨我,也不愿意你背负着‘流金宫小妖女’的名声被人嫌恶,我更怕你长大之后的婚姻和我一样,波折不断。”
我看着母亲,百感交集。她虽然将我放在逍遥门,但这份母爱深沉隐忍,丝毫不薄于师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再者,我杀了云知非,已不为逍遥门所容;而云知是身份显赫,和石景的舅舅又是生死之交。我若和他在一起,只会连累他与整个武林为敌,也会让他和舅舅反目。所以,思来想去,我决定离开,远远地看着你们平安喜乐就好。”
我听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母亲,你,你光想着我和爹爹,可训曾想过自己?”
母亲微微笑着,眼中含泪,“孩子,他日你就会明白,你若是爱一个人,便没了自己。我找到戚夫人,成了顾嫂,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慕容俏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从此销声匿迹。其实,这样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抱着母亲,嗔道:“母亲,难道你就不想念我们么?怎么忍心看着我们而不相认?”
母亲笑了笑,“我常去看你的,每次我送你的金锁,你全赌气拿去当了,我都知道。”
听了这话,再看着母亲宽容的一丝强笑,我内疚不已,“我年幼无知,母亲不要伤心。”
那只金锁,江辰在登上流金岛时还给了我,后来我戴在了颈间,以后我轻易不会再取下了,一定会好好保存,视为珍宝。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道:“母亲从不会生孩子的气,就像你外祖父,我给他惹了滔天的祸事,他也从不怪我。我戴的面具,还是他亲手所做的,用的是蝉蜕,他老人家的心思精巧,世间无人能敌。”
蝉蜕来做面具?我真是闻所未闻!
“自他过世,流金宫我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那岛是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我又不忍心将其毁了。”
“母亲,你最好不要回去了,你嫁给师父,不,嫁给爹爹,回逍遥门不好么?”
母亲淡淡一笑,“年纪大了,情爱之意便渐渐淡了,只想着你能幸福,莫要走我的老路。”
我撅起了嘴,“母亲,你不幸福,我又如何幸福?”
母亲笑了,“你这孩子,居然还会贫嘴!你和你爹,性子极像,木头似的,我生怕你嫁不掉,早早地就给你定了亲事。如何,我挑的人,还不错吧?”
我怔然不解,“娘,你说什么?什么亲事?”
母亲柳眉轻舒,笑道:“就是你和江辰的亲事啊,这可是我早就和戚夫人定下的!我答应她,等你成了亲,就将重山剑谱作为嫁妆,还给江家。”
我惊讶地看着母亲,半晌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师父一以我和江辰的婚事相威胁,母亲就急着出面来见我们,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内幕!
过了片刻,我才涩涩地问:“江辰,居然一早就和我有婚约?”
母亲不解地看着我,“是啊,你竟然不知道?那你和他又是怎么定亲的?”
我一直以为和江辰的定亲是因一场误会而起,绝没想到我和他早有婚约,那么,他知道么?
他若是早就知道呢?一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像是生了小刺一般毛毛躁躁地扎着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母亲揉了揉我的面庞,“末末,你想什么呢?”
我“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忙笑道:“我在想,爹真可怜,多年来都以为娘不肯要他,方才还在犯愁,怕他要挟了你,你要收拾他呢。”
母亲抿唇笑着,“是要好好收拾他,如今年岁长了,胆子也大了,哼。”
此刻,我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不顺畅,到底是什么原因却又说不清楚。和母亲初次见面,这种没来由的不舒服更无从说起。我暂且将自己的感觉放在一边,忙道:“师父辛苦这么多年,仍一直对母亲念念不忘,我可不许娘欺负他。”
母亲含笑不语,脸上浮起了一丝羞色,十分动人。我拉着她的手,打开了房门,探出身子道:“师父大人,师娘请你进来,有话要说呢。”
母亲在我肩头轻拍了一下,我笑呵呵地回头做了个鬼脸,心里喜不自胜。
师父怔了怔,一脸忐忑地走进屋子。
我将他往母亲面前一推,然后跳出门外,反手将门关上了。
江辰神秘兮兮地问:“要不要去拿把锁来?”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满心的欢喜顿时消散了许多,母亲方才的那一句话,在我心里,像是放了一块石头。
我缓缓走下回廊,江辰跟在身后,道:“小末,你怎么不大高兴?”
我心里总归是藏不住事,有些事闷在心里会是个疙瘩,也许说出来了就能解开。于是,我直接问道:“江辰,你和我早有婚约,你为何不说?”
江辰猛地一愣,定在那里。
初秋的暖阳,光线明亮而不嚣张,他的眼眸也仿佛也闪着一些细碎的微光,仿佛有那么一刻的心虚一晃而过。
他的沉默,是无言以对吗?
我怔怔地站在初秋的风里,微凉的风从衣衫里钻进去,仿佛吹到了心底。他的怔然和沉默,表明他果然是知道的。
我脑子里有一刻的空白,竟如失语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我微微眯眼,凝视着他的眼眸,心里再清醒不过,我终究是看不进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