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间,戚夫人一直嘴角噙笑看着我,还意味深长地让我多吃一些,又刻意挑了些补血益气的红枣、枸杞等放在我眼前的碟子里。
江辰低着头,笑得筷子直颤。
少华和少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哥,你怎么了?”
江辰咳了一声,正色道:“昨晚,太累了。”
我脸上发热,埋头吃饭。
饭后回到兰泽园,我对江辰兴师问罪道:“你刚才在饭桌上胡说什么呢?”
江辰一脸无辜,“我没说什么啊。昨夜的确很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柳下惠若是人人能当,也不会青史留名了,我被你折磨了一夜,你难道不知道?”
我没想到他反倒倒打一耙,又羞又恼,“我才没折磨你,谁让你将我搬到床上的?”
他望着我,半晌叹了口气,“是!我自讨苦吃,却,甘之若饴。”
他的眼神异常的暧昧亲密,如一泓春水,岸边滑腻腻的都是青苔,我险些失足滑倒沉溺。我慌张的移开目光,他的话,我半懂不懂,但我知道,不懂的那一部分必定很不纯洁。
屋子里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看着门槛低声道:“既然你没睡好,那就去睡觉吧。”
他低声道了句“好”,走到门边,又回头一笑,“你是在关心我么?”
面对他那温柔容颜、希冀目光,一时间,我竟难以否定。他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我缓缓地坐在窗前,心里空空落落的一片怅然。喜欢我的,近在咫尺;我喜欢的,远在天涯。我是该认命接受江辰,还是去向戚夫人坦言自己此行目的?可是,面对戚夫人我真的难以启齿,因为她对我好得实在不像话。我开过小会之后,她立刻将兰泽园的丫鬟都调到前院,另给江辰拨了四个小厮使唤,用意不言而喻。
她就像是一团软绵绵飘乎乎的云团,我在她面前做的那些小动作,如同清风一缕,她袖子一抬便轻飘飘地拂去了。
窗外,少容从园子的小石径上轻盈地走过来,我发现她特别喜欢红色衣衫,本是豆蔻年华,一身鲜亮的红色越发衬着她容颜娇艳,活泼俏皮。
她走到隔壁,喊道:“表哥,表哥。”
“表小姐,少爷正在睡觉。”
“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我倒要问问他昨夜到底干什么了这么累!”
我一听顿时头皮发麻,生怕她认认真真去问,而江辰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忙从窗户上探出身子道:“表妹,我这里买了些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少容笑道:“好啊。”
她快步走过来,踏进屋子。
“嫂子,我来京城就想买点儿好东西呢,谁料爹爹和姑姑都不许我单独出门,真是憋死我了。”
我将前天败家的东西都摊到了桌子上,“表妹,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哎呀,嫂子,你真是好人。”
她喜滋滋地翻着我前天败家的成果,对什么都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嫂子,我会不会要的有点多?”
我看着被她挑下的仅剩的几件小玩意儿,笑道:“要不,都送你吧。”
“嫂子,你可真好。”
“表妹,你喝茶么?”
“好呀。”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杯子仔细看着我,蹙着眉头,“嫂子,我总觉得见过你,可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好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我从小就待在逍遥门,很少下山,按说不该和你见过面。”
她想了想道:“我也不是近年来见过,想必是很久了,所以才记不清到底在哪里见过。但我一定见过,因为像嫂子这样好看的女子非常少见,相貌一般的我通常不喜欢盯着看,多是漂亮的我才印象特别深刻。”
这是在夸我么?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自从来了京城,我听到的赞美数不胜数,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我在逍遥门待了十几年,第一次说我好看的人,是云洲。他送我匕首的那一天,曾说了一句:“好看的女孩子,总是要多当心些。”
可惜……我轻轻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陪着少容说了几句话。
少容喝完了茶,起身道:“嫂子我先走了,表哥醒了我再来。”说着,将桌子上的东西悉数兜起,出了门。少容表妹和我真是不气,连个头花都没给我留下,看来我挑东西的眼光委实不错。
江辰直睡到午饭时分才醒来。饭桌上,戚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儿子道:“辰儿,下午你陪着我去各个店铺里看看,如今你也不小了,江家的这些产业需一一上手历练历练,过个三两年,我全都交给你,安心在家抱孙子。”
说着,她对我笑了笑,我赶紧埋头吃饭,装没听见。我发现,自己这几天已经被戚夫人的“委婉”训练得脸皮也不怎么烫了。
暮色渐深,江辰和戚夫人才回到家中,看来这店铺的确不少,巡视一番就费了整整一下午。我暗暗佩服戚夫人一个女子竟将归云山庄的产业经营得如此风生水起,声名显赫,也不知道江辰将来可有这等本事。
少容迎了上去,拉着江辰的手道:“表哥,你今日去了哪里?”
江辰飞快地抽出手,草草说了几个名字。
少华在一旁笑道:“表哥,少容打你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要当心哦。”
少容立刻瞪了哥哥一眼,“哎,不许胡说。”
戚夫人笑了笑,“少容,我不答应的事,辰儿又如何能私自做主?”
我怔了怔,打江辰的主意?什么主意?是,是想与江辰亲上加亲而戚夫人不同意么?
我口中的饭顿时没了滋味,舌尖有点微酸,是吃了糖醋排骨的缘故么?饭只吃了半碗,我便没了胃口。
回到兰泽园,我早早洗了便睡,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一直都盼望着能找个师父那样的良人,内敛宽容,沉稳踏实。任凭云卷云舒,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
云洲的出现,像是拨云见月的第一缕清辉,晨曦初绽的第一道云霞,刚刚好贴合了我心里幻想的那个样子。而江辰,他难以琢磨,更难以把握,即便没有云洲,我也很难对他生出一份安心依赖的安全感。今日一听少容的事,我心里便更是不踏实。这门亲事,实在让人很不安心。
我满怀忧虑地睡去,不料,晚饭吃得太少,没想到半夜我居然被饿醒了!看来这豪门生活我甚是不适应。我躺在床上犹豫着是硬抗着接着睡,还是去厨房找点儿吃的。突然听见隔壁有奇怪的声响,这大半夜的,江辰还没睡?
我凝神细听了一下,突然听见刺啦一声,似是谁的衣衫被扯破了!
我惊了一跳,江辰他,他竟然!我暗暗咬牙,他一面对我深情款款,一面却私下里偷腥,甜言蜜语果然是靠不住的。我恨恨地一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机不可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退亲理由!
我连忙推醒小荷包让她去请戚夫人速来。然后我打开房门两大步跨到江辰的房门口,一脚踢开房门,提着灯笼朝房里一照!
我险些惊厥!
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人,背对着房门正与江辰徒手纠缠,江辰的衣领已被撕开,露着半个胸膛。那人居然还不尽兴,招招直奔着他的胸口而去,东一把西一把的,实是让人上火!
我万没想到,捉奸竟捉住了一个男人,这,这可怎生是好?
那男人黑衣蒙面,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竟然跃窗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江辰,心里居然酸溜溜地涌起一股郁闷之气直冲鼻子。这,这是采花贼还是旧相好?我突然想起昨夜,他抱着我,柳下惠了一晚上,莫非,他,他竟是断袖不成?
事关重大,我得问清楚。
“他是谁?”
他一脸无辜,“我不知道。”
我恨声道:“你还护着他?”
江辰道:“我真不知道。他不像是刺也不像是小偷。手无兵器,又不来谋财,只来偷袭我,我也极是纳闷。”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撕你衣服?”除了采花贼,没人好这一口啊。
“我的确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叫人?”这府里下人一堆一堆的,就算没有武功出众的,仗着人多也能拿下那人。
“我能打过他,为何要叫人?若不是半夜偷袭,我没有防备,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大相信,我觉得两人是旧相识的可能性极大。不然那蒙面人为何赤手空拳来偷袭,连件兵器都未拿?江辰看见刺,为何并不呼救,只管摸黑与他在房中纠缠,纠缠得衣衫不整?若不是我提灯来照,保不准一会儿就纠缠到了床上了!
莫非他们是旧相好,四年不见,江辰变了心,那人却痴心不改,听闻江辰回来想要来重续旧好,可是江辰不从,于是那人便想要霸王硬上弓?一连串的浮想联翩,顿时让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脑仁直痛。
看来他不仅有女人缘,还有男人缘,我,我实是招架不住。
我捂着额角叹了气,“我并不歧视断袖,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算了,你还是和我退亲吧。”
江辰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小末,我断袖不断袖你不知道?”
我咬牙道:“我不知道。”我原本不信的,可是昨夜他抱着我当了一夜的柳下惠,今夜又如此这般,唉,我已经糊涂了。
身后传来戚夫人清清朗朗的一声,“小末,他是不是断袖,你一试便知!”
我连忙回头,戚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从廊下款款而来,风姿如仙。
“母亲说得极是!”
江辰含笑点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一脸期盼,似是盼着我试一试。
果然是戚夫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立刻将我堵得哑口无言。你说这事,让我怎么试好呢?我面红耳赤,灰头土脸地回到房间。
只听见隔壁戚夫人在和江辰说话,隔着房门我也听不清什么,估计是详细询问那蒙面人的事。说来奇怪,我碰着一回蒙面人,他也碰着一回。我们虽说是江湖人,却一直逍遥于江湖之外,甚少碰见什么奇诡的事。如今却连着碰见两个蒙面人,也算是顶顶想不透的事情了。
半夜这么一折腾,我是实打实地饿得慌,于是带着小荷包去厨房寻了些点心垫垫肚子。等我再回到卧房,江辰居然端坐在床上。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笑眯眯道:“母亲说,你还是试一试为好,省得将来又有什么怀疑。”
我心里一跳,忙谢绝了他的“美意”,“不,不必试了。”
他不依不饶,“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走。”
我有点头疼,“什么事?”
“明日起,你必须练那重山剑法。我会与你过招,你若输一次,便得让我亲一下。”
前半句我听着很正常,以前我遇见蒙面人的时候他也提过一回让我练那鸳鸯剑法,只是这后半句,我一听真是又羞又气,“我才不与你过招!”哪有这样的比试!我本就比他功夫差,要是答应他,那结果不言而喻,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答应,我便不走。我堂堂男人,竟被你诬为断袖,今夜非要你还我个清白不可。”他往后一躺,手支着头半靠在我的被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半是认真,半是促狭。
我一看他这半推半就的模样,顿时脸上发烫,心里发慌,怎么还你清白?还了你清白,我还有清白么?
江辰瞅着我笑呵呵地道:“你若不答应,今夜我可就不走了!”
他虽然笑颜如玉,可是这口气却半是讹诈半是威胁,偏偏我还不敢动手去拽他起来,否则铁定是自投罗网,投怀送抱……
我束手无策,只好一咬牙道:“好,过招就过招,怕你不成!”
他支起身子笑道:“上回答应了我,可没见你练过。这回说话可要算话,不然……”
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唇上,笑得贼兮兮的。
我一阵脸热,正要将他赶出去,戚夫人从房外进来,柔声道:“辰儿,小末面皮薄,你受点儿冤枉无妨,来日方长,断袖不断袖的,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证明。”
这,这话说得,我再次缴械投降。
戚夫人又对我柔声笑道:“小末早些睡吧,咱们明日去看龙舟赛,看完之后和舅舅一起回来,正好商议一下婚期。”
我心里一沉,这么快?
我将戚夫人和江辰送出门外,站在窗前愣了半晌,这件婚事真的再无转机,我真的要与江辰共此一生么?
心里不由自主浮起一个人的影子,那夜,他站在廊下淡淡倦倦地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转身。
是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居然见到了云洲,他与我隔江而望,江面烟雨濛濛,心中轻愁如雾,他,默然凝眸,我,欲言又止。
这个梦,居然没有一句话,像是一幅极清极淡的山水画,大片大片的留白。
翌日一早,我就被隔壁的声音给吵醒了,仔细一听原来是少容表妹。
“表哥,我们今日终于可以出去玩了,看完龙舟赛,你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转一转,爹爹后日就要回福州了,你还没好好尽地主之谊呢!”
江辰懒洋洋道:“嗯,舅舅若是答应,我便带你出去。”
我叹了口气,打算抽空问问江辰到底还有几个表妹,特别是待字闺中的。
吃过早饭,戚夫人便带着少华兄妹,我与江辰出门去看龙舟赛。自然,我被戚夫人安排和江辰同乘一轿。上了轿子,我便贴着轿子边朝外看。
街上四处都是卖粽叶和粽子的人。我想起小时候,师父曾为我包过八宝粽子,端着小碗喂我吃。在我心里,他就像是爹爹一样。其实有时候我特想叫他一声爹爹,可又怕惊吓了未婚的他,更怕有损他的清誉。
江辰探过身子问道:“小末,你想什么呢?”
“我想师父。”
“哦,想他,那我就不吃醋了。除了师父,你心里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我实在佩服江辰的口无遮拦,厚颜大胆。我一向觉得这样的肉麻情话应是月黑风高,熄灯放帐之后,两人实在憋得急了,蒙着被子哼哼两声,舒解舒解即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就能问得出口呢?
我滚烫着脸皮,干咳了一声,扭着脸看轿外。
他又提高了声调,“小末,你除了师父,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我一看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大抵是我不说个人物出来,他就要跳下轿子叉腰站在当街质问。
我赶紧息事宁人地“嗯哼”了一声,“某人。”
“某人是谁?”
我继续“嗯哼”,“自家人。”
“自家人,相公?”他的声调又提高了两分,我隐约听见轿夫的两声闷笑。
“嗯哪。”我实在被他逼急了,只好先敷衍一下过关。
他满意地笑了,“真是我的好娘子!”
我一个激灵,忙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别这么叫我。”
“那,江末?”
姜末!我倒吸一口凉气,急道:“我,我能不能先不姓江?”
“不成,江氏。”
僵尸!我更是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哀求道:“我,我不要。”
他笑嘻嘻道:“那就,娘子!”
我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姜末,僵尸,娘子。后者虽然肉麻了些许,但还算温馨合宜,我只能瘸子里面挑将军,从了。
我被“娘子”了一路,到了秦淮河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地麻木了,我再次体会到了当日我追着云洲身后叫他哥哥的心情。他那时的不情愿是那样明显,可我却当成是他不想和我攀亲戚不想和我亲近,根本没想到更深。我果然很愚钝……
我叫了他几年哥哥,他又怎知我心里并不是把他当哥哥呢?一点一滴的误会、似是而非的试探,错过,并非一蹴而就,是天长日久的积累。
河边风景如画,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的比集市还要热闹百倍。秦淮河对于金陵,就像是女子眉间的一点花钿,妩媚风流,画龙点睛。河水不绝,风流不断。我早就听说,秦淮河每年有三大时节最是热闹,一是元宵灯会,一是端午赛龙舟,一是中秋诗会。
江辰指着轿外对我道:“小末,你看那是鹊喜桥,那是摘星台。”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座气派精致的玉石桥横跨过河,直通对岸。河边垂柳依依,柳烟正浓。斜对着鹊喜桥,一座高台临河霸立,气势雄伟。高台上亭台如仙阁,飞檐玲珑峭立,龙生九子盘踞其上,气宇峥嵘。
可惜,桥边威风凛凛地站了数百名带刀侍卫,刀光剑影和这风花雪月的情调实不相符。
轿子行到桥头,几名侍卫拦住了轿子。
戚夫人下了轿子,递上一枚铜牌,侍卫仔细看了看,又将每个轿子的帘子挑开查看一番轿内的情形,这才放行。
四人缓步踏上石桥,我好奇地问道:“怎么,这龙舟赛还不是随便让人来看的么?”
江辰低声道:“那倒不是。这龙舟赛百姓都可来看,但皇上也想要与民同乐,所以在这鹊喜桥上设了关卡,将闲杂人等普通百姓都隔在桥这边。皇上只给京中亲王、六部尚书、一二品大员发了一道铜牌,可携家眷到摘星楼上与皇上一同看龙舟赛,以示龙恩浩荡。母亲拿的是舅舅送来的铜牌,舅舅这几日一直跟皇上在一起,等会儿你会见到他。”
我惊了一跳,瞪着眼睛,“你是说,我今日竟然可以见到皇上?”
江辰点头,“嗯,不过,隔着数道屏障,咱们看的只是影影绰绰的一个黄影子罢了。”说完,他又凑到我耳边,嘻嘻笑道,“再说,有什么可看的?夜晚睡觉打呼噜,清早起来长眼屎,每日,还蹲茅房。”
我脸色发红,这话都是我说他的,如今他倒用上了。
他走在我的身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遥指桥对岸的摘星楼道,“这摘星楼是皇上登基之年建的,听说当年钦天监在此观测到帝星异象,还捡到一块陨石,上面刻着:景星庆云出,一代英明主。所以皇上很喜欢这里,元宵灯会之时也常来此观河上花灯。”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当今皇上夺了侄子的天下,生怕别人说他篡夺皇位,所以一直刻意渲染他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全国各处时不时都要出点儿祥瑞来。
步行在鹊喜桥上,清风徐来,衣衫翩飞。桥下的秦淮河波光如练,水流轻缓,数只龙舟停靠在河的另一端。
走到桥中,一根朱色木柱绑在桥栏杆上,顶上悬挂着一只绣球。微风徐徐,将那绣球吹的飘飘浮浮,七色彩带环绕着,十分好看。
少容问道:“姑姑,那是什么?”
戚夫人低声道:“这就是玲珑珠,等儿会谁摘了这玲珑珠,谁便是龙舟赛的魁首。”
“不是在桥下赛龙舟么?”
戚夫人道:“这龙舟赛划船快的未必赢,到了桥下,需龙舟上有人一箭射下玲珑珠,还需将那玲珑珠接到手里,方是胜者,所以,这龙舟之上,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赛龙舟只是前奏,抢龙珠才是重头戏,精彩至极!”
我仰头看着玲珑珠,这河上清风不断,它挂在高处也一直动来动去地飘飘忽忽,一箭射下已是极难,而掉下之时,桥下诸人都可去抢,更是难得到手,不一小心就要掉进河里。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叹道:“皇上他老人家,可也真会玩。可不是调戏人么?”
江辰忍着笑左右看了看,“嘘,一会儿说话可要小心,有什么想法,咱们回家细谈。”
步下鹊喜桥的最后几级台阶,沿着青茵石板路步行了片刻,到了摘星楼前。这里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兵士全副武装佩着真刀真枪。
我顿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陪皇上,真的不如在河边和老百姓挤成一团逍遥自在。
验过铜牌,步上台阶,缓缓登上高台楼阁之内,气氛更是冷凝拘谨,鸦雀无声。楼内宽绰气派,用雕花画屏一格一格隔开。戚夫人领着我们在楼西一侧的一格中落座,透过画屏上的薄纱隐隐约约可见隔壁已经坐了人,有喃喃低语之声。
少容小声问:“姑姑,什么时刻开始?”
“等皇上从宣武门过来,登上摘星楼亲自敲响铜钟就算开始了。”
我静静地看着对面,这摘星楼果然是观景的绝佳位置,日头半斜天际间,秦淮河的风景一览无余,玲珑珠正巧对着摘星楼,届时可清清楚楚地看见如何夺珠。
突然,我见到对面桥上走过来一个人。本是无意中扫了一眼,可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再也移不开一分!他从容缓步,一级一级拾级而下,气宇光华,清贵绝世。轻风盈袖,辰光明朗,那道身影,逸如飞鸿,惊艳了水天一色,更震惊了我的心魂。刹那间,玉石桥上似有数朵青云冉冉浮起,如烟似雾地晃了我的视线,我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几乎想要迎上去,看得更清。
这一幕,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我几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