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贺京准路过,7岁的贺茹站在假山凹陷处,掉着眼泪唤他:“三哥,三哥,他们把我扔这里,我下不去,害怕。”

    少年不跟任何人来往,却为这句“三哥”停下脚步。

    没有善意的人生,总会有那么一刻,想抓紧别人对他释放的,不知是真、还是假的亲情。

    贺茹站的地方巧合,贺京准只能踩到她旁边的石块。

    然而那石块是松动的。

    人为掩盖过的松动。

    贺京准刚跌进池塘,一窝小孩冲了出来,欢天喜地地叫嚷。

    肥大的观赏鱼把他当成了食物,疯了似的往这一角游,鱼挤鱼,煮沸的水一般,将贺京准牢牢压在水下。

    贺茹下巴一抬,朝水面撒了把鱼食,引得鱼儿更加激动。

    她傲慢道:“你们看,三哥不小心掉下去了。”

    贺老太太勃然大怒,一众小孩纷纷摇头,坚持说贺京准是自己落进去的。

    他确实是自己落进去的。

    百口莫辩,贺京准也不想辩。

    他只觉得自己蠢。

    救贺茹这件事,暴露出他对亲情还有渴望。

    这种情绪,让他觉得恶心。

    恶心自己。

    他甚至没怪贺茹。

    只觉得自己,恶心透了。

    江宝瓷呆呆的。

    为这件事的真相。

    她忽然想起今天祠堂之内,众位长辈眼皮子底下,贺京准明目张胆的为她洗白,说贺茹是疯病犯了。

    贺茹当场崩溃。

    因为现场没有一人愿意为她作证。

    时空交叠。

    13岁的贺京准与18岁的贺茹比邻而站,被冤枉的少年不置一词,成年的贺茹被割断了弦。

    这是姗姗来迟的公平吗?

    江宝瓷嘴巴开合,努力几次,发出声音:“确实蠢。”

    贺京准:“......”

    江宝瓷喃喃:“果然乱世先杀圣母是有道理的。”

    “......”贺京准额角青筋颤了下,“喂!你能不能记得,我是个脆皮?”

    这姑娘怎么回事啊。

    都不知道安慰他。

    还在这里鲨他。

    对他是哄不了一点。

    江宝瓷舔舔唇:“但...善良无罪。”

    “......”贺京准黑脸,“要不你直接动手吧。”

    恶心的他都要吐了。

    “老板!”江宝瓷提高音调,“你能不能把这善良给我点?”

    贺京准眼皮耷拉,放弃挣扎:“说。”

    江宝瓷:“我想加工资。”

    “......”贺京准起身,同时把她掀到一边,“做梦去吧。”

    江宝瓷吧嗒吧嗒跟上,左缠右绕,想挡他路:“我要求又不多,我保证价有所值,你可以把你的后背完全交给我,哥、哥哥、亲哥哥!”

    贺京准手推她脑门,目不斜视,径直进了洗手间。

    门砰一声,搅动阵风。

    他背贴住门板,侧脸,望向镜中男人的脸。

    门外姑娘还在嘀咕:“那我刚才说的不好,我重新说行不行,你也就是没碰上我,我江宝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不是盖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一定会昧着良心跟你统一战线...”

    说到这,感觉有点别扭,江宝瓷敲门:“老板,你尿完了没?记得洗手,还要用洗手液。”

    贺京准:“......”

    他握住门把,将想把门拉开,好好训斥她一顿。

    转头那一刻,视线余光冷不防瞥见镜子。

    镜中男人在笑。

    你见过一棵树的芯被虫蛀空,里面装的全是假模假样的粉沫吗。

    你见过粉沫骤然倒塌、清空吗。

    你以为树会倒、会死对吧。

    可在所有人都不对它抱希望时,有一颗小小的种子被放了进来。

    种子眨眼间发芽、长大,与被掏空的树干融合,汲汲不断的供给它营养。

    它疯狂长出血肉。

    他厌恶至极、甚至不愿提起的愚蠢,就这么,光而化之,被江宝瓷挂在嘴边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