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顺庆府的。”
“原来嫂子是府城里的人!”宋英惊讶,县城里的人看不起乡下的人,府城里的人看不上县城的人,府城里的姑娘,怎么还往下嫁到清水县下面的乡村里去了?
她看向矮榻上的韩志杰,“那嫂子你与韩公子……”
方娘子长长叹息:“当年他来府城考院试,来得太晚,城里的栈都满了,到最后一家栈时,苦苦央求掌柜的,给他腾一间房子,店员们住的地方也行。
但那个时候,店员们的房间也住满了赶考的书生,我爹是栈的账房,不忍见他露宿街头、耽误科考,便带他回家里住……”
后来的故事,方娘子虽然说的含糊,但宋英也听明白了,方娘子看上了住在家里的书生,方父也乐得有个读书人的女婿,即便韩志杰当年没考中,依旧默许方娘子与其来往。
一年后,二人顺利成亲,可惜的是,韩志杰一直没有考中,方父变了态度,不愿意白养着女儿女婿。
韩志杰就带着方娘子回到老家生活。
宋英又问起府城里的生活,方娘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如数家珍,向宋英介绍起府城里的好吃的、好玩的。
看得出,她幼年时,生活得很不错。
闲聊中,时间流逝,黎明时分,宋英再次困得睁不开眼。
她干脆把手伸进个给韩志杰弄湿毛巾的冷水里,刺骨的冷意让的困意霎时烟消云散。
然后很快,浓浓的困意再次袭来,宋英便再一次把手伸进冷水里冰一冰。
如此反复,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黎明时分,然后便亢奋起来。
方娘子望着她,扯出个不好意思中透露着几分勉强的笑,“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是大夫嘛。”宋英回了她一个笑,再次把目光投向矮榻上的韩志杰。
忽然,她看见韩志杰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动,宋英噌地跳起来,“他好像要醒了!”
方娘子也望过去,脸色变得有些惨白,“还、还真是要醒了!”
宋英兴奋:“我去叫师叔!”
她转身就跑,“师叔!韩公子要醒了!韩公子要醒了!快来呀!”
一开门,凛冽地寒风直往身体里钻,宋英一张口就吸进去一大口寒气,然后脑子就更清醒了。
她才意识到不好,让方娘子单独与韩志杰在屋里了!
宋英门都顾不得关,转身就冲回内室,正看见方娘子俯身弯腰,上半身完全把韩志杰挡住了,靠里的那只手似乎在抚摸韩志杰哪里,嘴上一个劲儿喊:“相公,你醒醒!相公,你快想想……”
她心脏猛地一缩,一个箭步冲过去,抓向方娘子的手,“方嫂子!”
因为冲得速度太快,一只手抓过去时,另一只手便自然而然地撑在榻边,欲借此稳住身形。
不想,下面是方娘子的手,而她已没来不及收回手。
她的手按下去,下一刻便听到方娘子疼得‘啊’了一声,紧接着,她的手也传来锥心的疼。
宋英没忍住,也没想忍,当下嗷的一嗓子,迅速收回了手。
她的左手食指第一个关节处,迅速冒出一个个血珠儿。
她垂眸,看见一根细细的绣花针从方娘子的左手食靠大拇指一侧的指甲盖旁边穿透而出,针尖上还有一点红色。
也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方娘子的血。
这情形,莫非是方娘子觉察到她回来,急着把针收起来,结果没想到她的压了下来……
宋英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旋即瞪圆眼睛,惊道:“这里怎么会有绣花针?
那位大娘嫂子做针线把针落在这里了,哎哟,疼死我了!方嫂子,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
方娘子吸了吸气,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一点血色,摇头道:“没事,被针扎一下而已,我们做针线,哪有没被针扎过的,早习惯了。”
“这可跟做针线被扎一下不一样,一会儿我给你上点药。”宋英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挤开,扒开韩志杰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
她还没学过摸脉,当然什么都摸不出来,但她学着马大夫给人摸脉的样子,一脸严肃,似乎在认真感受脉搏的跳动。
不多时,马大夫披着件外衣就冲了进来,“我看看!”
宋英立刻让开位置,同时还不忘再次把方娘子往外挤了挤。
紧接着,林文轩也冲了进来,看看矮榻上的韩志杰,又看看抱着手的宋英,“你们刚才怎么了?”
宋英甩甩手,“没事,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
林文轩正疑惑,他们的银针都是清点过的,没有遗漏,便见龇着牙抱怨,“也不知哪个大娘大婶做针线的时候把针给落在这里了。”
听到这里,林文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诊室的内室,除了看病的病人,是不让人进去的,压根就没有大娘大婶们在这里做针线,况且,进入腊月后,街坊们是能不来医馆就不来。
前几天,他们还对医馆进行过彻底的除尘,压根就没有绣花针遗留。
所以,那根绣花针,只能是方娘子的!
他的心扑扑直跳,努力好久,才让自己忍住不向方娘子望过去。
马大夫摸了会儿,道:“是要醒了!”
几人又等了片刻,就见韩志杰颤巍巍睁开了眼睛,先是迷茫地看着上方,愣神了好久才转动眼球看向他们,“马大夫?”
“醒了!醒了!”马大夫大大松了口气,“对,我是回春堂的马大夫,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志杰又呆愣了片刻,似是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脸色变得很慌张,“不好,很多人从我身上踩过去,我浑身都疼。”
“你现在伤还没好,疼是正常的,有没有头晕,胸闷……”
马大夫细细询问一番,然后便去重新开药,“抓一副药赶紧熬了端来。”
林文轩接过,转身出去。
方娘子开口道:“还是我去吧,煎药我……”
没等她说完,马大夫就打断道:“没事,让他去。你相公刚醒,你陪着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