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荫庇反面是利刃
李珏一直停留在书房连饭菜都是由仆从端了进去，李浩看着没动多少又拿出来的吃食不禁摇了摇头，推开门便闻见焚烧的幽幽清香，不是李珏平常用惯了的苏合香。
“知道你忙起来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一颗心全都扑在了公事上，特意让人熬了补养的汤水送到你面前，竟是又被端了出去。真是浪费了为兄的一片心意。”李浩将门掩好走至李珏身旁，探身瞧了一眼桌案上是什么东西，一连串大手笔的数额让他微微有些吃惊，转头以询问的目光投向李珏。
“这些都是从兵部尚书那里搜出来的十年前的账簿，林林总总加起来足够买下一座城池。”李珏神色平静地向李浩解释道。“你不交给皇上怎的自己留下了，可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兵部尚书确确实实可以徇私舞弊倚仗自己的权势倒卖粮草，不过凭他一人难以做到这样长久且不被人发觉。他的背后还另有高人。”说罢李珏拿起狼毫毛笔沾下浓墨在纸上写下一个“邓”字交给李浩。
“可他承袭爵位不过六年，方才你说是十年以前的账簿，这件事恐怕和他关系不大，而是老公爷所为。”烛火舔舐了纸张一角迅速将它化为灰烬，李浩看着桌面上黑色略带火星的灰烬若有所思道。
“不过只是有蛛丝马迹一时不能确认，但是顺藤摸瓜最终也会查明真相。我只是在想，是要借此机会拿捏着邓旭为己所用，还是呈给皇上听从圣意。”外面的阳光即便还未到正午便已经充足得将李珏包围起来，射进他的瞳孔中带来几分不适。酸涩感袭来，李珏捏了捏鼻梁支肘撑在桌子上。
“从一品的官职，在朝堂上可谓是举足轻重，不过此人虽不肖其父般贪婪狡猾，但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你若想为你所用，恐怕有些难处。”
“此时亦涉及到徽娘，容我再想想吧。”李珏将账簿合上放到身后的书柜里，心里清楚此事若是再拖下去能够查到的线索便会少之又少。邓旭是陆徽娘的表哥，而邓府的太夫人是她的姑母，这件事情和她商量一下为好。
暖暖的日光落在陆徽娘身上，走了没多久背后便出了细汗。耳边的银丝绿青叶坠子一下一下地打着下颌，身旁的婢子贴心地撑开一把油纸伞默默随在陆徽娘身后。陆徽娘冲她盈盈一笑，走到门口让那女婢在门口候着，打开帘子环视了一圈，见太夫人正坐在榻上捏着一串佛珠静坐。
“姑母这里真是安静。”陆徽娘走至太夫人面前行了一礼，端起桌旁放着的茶水递给太夫人，“姑母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天干物燥多喝些水对身子好。”
待太夫人接下，陆徽娘跪坐在身旁捏着太夫人的双腿，温婉柔顺得似一只小兔躲在温暖依赖的怀抱里。看着太夫人喝完又将茶盏放到一旁，“姑母可怨我昨日顶撞大夫人？”
“昨日你的话确实有些不分尊卑，笑瑜好歹是这个府内的女主人，还有奴才在一旁看着，你硬生生拂了她的颜面，岂不是让底下人笑话。”太夫人面上倒没有任何愠怒，语气三分劝三分戒。
“女主人？若说姑母瞧起来气韵和年轻时相差无几，连岁月都没舍得薄待您。大夫人嫁过来不过两年，姑母身体康健，哪里是她当这个女主人。姑母多年教导徽娘要懂尊卑知上下，但徽娘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先大嫂对这个家付出多少您是看在眼里的，事事以您为先，对我亦是宽厚。”
“可大夫人装大拿乔面上是敬您爱您，可府里府外俨然当自己是唯一的女主人。事务处理得不算妥当也便罢了，从头学起便是，可苛待下人难免有损邓府的名声，传出去还以为邓府阴盛阳衰。她不敬先大嫂，如今也没为邓府诞下子嗣，实难让众人心服口服。”陆徽娘拿一个小锤轻轻敲击着太夫人的腿部说道。
“你这孩子，甚少说这样多的话。”太夫人看着陆徽娘，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地从手心划过，碰撞的声音敲击着陆徽娘的耳郭，不急不缓辨不清太夫人此时的情绪究竟如何。
“我是替先大嫂委屈，她过身不久这府内还有谁记得她？若是我再不提一提，恐怕姑母都忘了。”陆徽娘蹙着眉头微蓄泪水，楚楚可怜又撒娇委屈的声音惹得太夫人一阵心酸。
太夫人摸着陆徽娘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似有着深深的无奈，即便时光如车轮般快速滚动着向前，依旧没有带走太夫人内心深处的无可奈何，不甘遗憾。但陆徽娘尚不知晓叹的这一声是为了什么，只以为太夫人是在怀念曾经的萧兰汀。
屋内燃着檀香充盈在每一个角落，阳光照不到的阴暗渐渐将陆徽娘的燥热驱散，待久了还有些阴冷沁入皮肤。太夫人将她扶起坐在榻的一旁，似想起了往日的时光。她摸着陆徽娘的手缓缓说道：“兰汀那孩子，委屈她了。”
“只要姑母挂念着，我相信先大嫂在九泉之下亦会安心。以前是徽娘不懂事，总想着先大嫂已经逝去，受的委屈再无人申诉，所以总闹着脾气不肯与姑母亲近。现在想来十分懊悔，姑母是徽娘仅剩的长辈了，哪里还有与姑母生气的理由呢。姑母也不要怨着徽娘了吧，此后徽娘一定会尽心侍奉姑母，不让姑母劳心。”
陆徽娘诚挚地看着太夫人的眼睛，即便她周围已经长出了如鱼尾般的纹路，可是难掩当年剑戟森森的锋芒。能够陪伴老卫国公数十年且没有任何妾室与她争宠，绝不会是柔软犹豫的心肠。
即便陆徽娘清楚地知道太夫人不会真心待她，但是只要自己柔顺地待在她身边，总会得到她几分信任。虽然陆徽娘并不知道这几分信任究竟会助她在这个府内如何生存下去。如果换一个角度，不是图谋算计，不是谋划损害，而是寻求一丝可贵的亲情，这样子心里也能安稳得在这里停留下去，不至于怀疑鄙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