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日无光而阴阳隔
陆徽娘心中慌乱,趁人多时,跑到后院痛哭了一场。眼泪顺着面颊下来的时候,陆徽娘才感觉没有那么痛苦。陆徽娘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走出去,和别人说一些别的话,才能稍稍转移一些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无人之时,李珏已经身亡的事实便钻到她的脑海中,如一条虫子在啃噬她的血肉,令她痛不欲生。
她从后门溜出去,打算去找欢颜馆对面的张娘子。刚一出门,便看到进门去的太师府中的韩二姑娘,韩府和萧府关系极好,韩二姑娘和前世的陆徽娘谈话倒也十分投机。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欢颜馆,仿佛刚刚从凛冬中走出,春天来的猝不及防。胭脂铺子对门种了几棵嫣红的芍药。那样的红,如同被鲜血淬了一般,看的她胆战心惊。她不禁浮想鲜血溅在李珏脸上的样子,而李珏的鲜血溅在别人的身上。呼吸越发急促,她提着裙摆跑入对门。
可是她也知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对李珏的想念,从他离去的那一刻起,只是越来越浓,从去年桃花谢时,她便一直念着今年的桃花一定还要和李珏一起看。她小女人式的想过,李珏会因为军中事务繁忙而失约。
可她没有想过,他会死去。
曾经在梨园听依晴唱戏,她苦守一生再未得到她情郎的消息。当时陆徽娘悲不自胜,那是她想过的最坏的结果。她会在北城,等了李珏一生。
李珏战亡的可能,她不敢想。
韩二姑娘与张娘子坐的极其亲近,女人之间话家常,常常是胭脂水粉衣服花样。相比也是这类原因,让张娘子和韩二姑娘结了缘。不过此刻韩二姑娘面有愁容,眼带惋惜,似乎在谈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陆徽娘驻足在门口看芍药的时候,屋中二人的谈话早已展开。
“昨日我家父收到圣旨,皇上传他进京一趟,说有要事相商。原本我对这些也不太在意,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要事还要劳动我那已经年迈的父亲。送茶时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张娘子嗔她一眼,“左右是朝廷政事,与咱们女人家何干?不过能引起你兴趣的想来不是什么普通的事,你这关子就别卖了,快说来听听。”
“家父与兄长说,勤王已经以身殉国了。”韩二姑娘伏在张娘子的耳朵上小声说道,生怕被别人听见了去。这件事情原本不欲她知道,更不欲更多人知道,她说与张娘子听已经是不合乎朝廷规矩了。
“什么!那可是战神,战神怎么会……”张娘子大惊失色,当即站了起来。韩二姑娘怕她吵嚷出去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坐下还欲再说下去。
韩二姑娘的话陆徽娘没有听到,但是张娘子的话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战神,除却李珏还能再有那个战神!陆徽娘再也忍受不住,夺门而入,“他没死,勤王他没有死!”
韩二姑娘和张娘子皆被陆徽娘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唬得愣在原地,片刻才缓过神来面面相觑,不知晓陆徽娘何时来此,更不知晓她究竟为何如此激动。
“陆姑娘为何如此激动?”韩二姑娘问道。张娘子急忙拥过去拉着陆徽娘的手,才发觉手心一片潮湿,又冰凉。
陆徽娘坐在椅子上垂着首,眼眶像是扫了一圈红胭脂,贝齿咬在红唇上留下一排牙印。她扬起脸眼眸含水道:“对不住张姐姐,我向你隐瞒了我的身份。我本家姓陆,我爹曾是吏部陆侍郎,当今卫国公是我的表哥,而你曾见过的那个男子,更是方才你们口中的勤王。”
张娘子大吃一惊,不知晓面前这个姑娘来历竟是这样大。让她称自己一声姐姐,可真是折煞了她的性命。韩二姑娘不如张娘子吃惊,能认识萧兰汀的姑娘应当不是什么普通姑娘,只是背后竟是这样的身份,两个人当即没我说出话来。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我来到北城实则背后曲曲折折一两句说不清楚。来到这也并不是想借着以前的身份拿乔装大,我就想普通地生活。可是方才韩娘子说,勤王死了。我……不知道这个消息究竟属不属实?”
陆徽娘心里默默祈祷,差点连呼吸也要忘掉,眼巴巴等着韩二姑娘给出她想要的答案。韩二姑娘见陆徽娘如此,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还是张娘子劝说,看在他二人痴心的份上就告知实情吧。
“家父说,李珏战死沙场,尸首无踪。然当今圣上怕人心惶惶,天下又起大乱,所以一直压制消息不肯外传。”韩二姑娘捏着绢子缓缓说道。
陆徽娘睁着眼睛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如十五的潮水奔涌而来夺眶而出。眼前的影像渐渐模糊,直至所有的东西都化为黑暗,陆徽娘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心守在一旁拿着浸了热水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陆徽娘的额头,床边已经积了一摊泪水。嘴里念着陆徽娘要早些醒过来,寻摸又过了两个时辰,陆徽娘这才缓缓睁开眼。
“姑娘,你可醒了,吓坏我了,可真是吓坏我了。”明心哇的一声哭出来,握着陆徽娘的胳臂伏在床边抽泣哭着。若是陆徽娘再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办啊。
眼泪从眼角滑落,陆徽娘怔怔望着眼前的橙黄罗帐,上面绣的是多子多福的好意头。可陆徽娘却只觉得那像一匹布向自己包围过来,哪怕触及自己,便已经开始窒息。
“明心,他们都说李珏死了,李珏死了,他怎么会死呢?”陆徽娘歪过头来看向明心,明心早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陆徽娘低低呢喃,不停地重复着,李珏怎么会死呢。
陆徽娘已经许久没有再去过药堂了,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张娘子一家,潘文玉与依晴,还有曾经受过她恩惠的李娘子等都来看过,皆被拒之门外谁都不见。她紧紧抓着被褥,连眼珠几乎都不能再转动了。明心端着一碗乳鸽汤前来,强忍心中酸涩道:“姑娘,你都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子下去恐怕这身子都要废了。”